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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白彦十年来的朋友,当然是会不安的。因为他清晰地见识过那个名叫白孟华的男人给白彦造成了多严重的伤害。即便他跟白彦中学才认识, 但那个时候, 已经步入青春期算个大男孩的白彦尚且还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他觉得奇怪,但每次还是以自己想上厕所的理由邀请白彦一起。 毕业的时候,董为光才知道, 白彦五岁时,高年级的几个男孩子在厕所里打过他,最后他被老师抱出来的时候,全身的衣服都充斥着尿液浸泡的骚臭味。那些人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屙尿,因为他是“强.奸犯的儿子”。 “我改名字了。”白彦冷冷地看着对面年迈的男人,眼睛里全是冰,“我现在叫白彦。” “这不是你的艺名吗?” “我从六岁开始就叫这个名字了,是妈妈给我改的。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白孟华仿佛被抽了一下,皲裂的指甲里还陷着黑色泥土的手缓缓攥紧,“温凝敢改你的名字?她敢改我白家人的名字?” 他动怒了。 其实坦白讲,这么多年不见,白孟华的样子早就在白彦的脑海中淡去了。当年一出事,温凝一气之下把白孟华所有的东西都扔了。白彦对父亲唯一的印象,就是开学的时候要开家长会,他抱着伏案工作的父亲的腿,话还没说出口,就换来一阵劈头盖脸的骂,怪他打扰了他的工作。但即便是微茫的记忆,在董为光给他发照片的那一瞬,说有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来找他,他还是认出来了。 奇妙又可恶的血缘! 白彦不知道他的怒火从何而来,经历过这二十年的沉淀,他只觉得这个人自私又可笑: “你该庆幸,妈妈没把我的姓也一起改掉。” 白孟华瞪着他,眼球里的血丝就跟要爆出来似的。 “我是你亲爹,要改也是我来改。老子蹲了二十年的监狱,不来探监就算了,还把我儿子的名字给改了。温凝在哪儿?我去找她问清楚!” 白彦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她去世了。如果你想下去找她,随时可以去,我不拦着。不过我劝你看着她最好绕着走,妈妈是个温柔的人,但她这辈子唯一不能原谅的,就是你。” “你咒我死?” “不然呢?” “我是你爸爸,你诅咒我?” 白彦的语气冰冷,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我没有强/奸/犯的爸爸。” 白孟华显然被这句话激怒了。若说之前拔高声音说话只是因为长期处于牢狱之灾的烦躁,那么白彦的那句话,却是真真正正的,掀起了他心底的怒火。 “老子再说一遍,老子没强/奸她!是她主动送上门自己勾.引我的!” 白彦只觉得这些狡辩听起来刺耳,“当年的案子,法官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一共性/侵了两个人,有一个还是未成年。你的意思,人家未成年的小女孩也来勾引你?” “他们串通好了设计我。” “你当年就是这么说的,所以妈妈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帮你打官司了。结果呢?你知道当时公布你性/侵别人的视频的时候,妈妈是什么心情吗?她被绑在办公桌上被你侵/犯的时候,你有想过你有老婆和孩子了么?” “用绳子就是强.奸吗!”白孟华破口而出,但又好像觉得这话在白彦面前说有伤风俗,于是狠狠道,“你一个小娃娃懂什么!” 白彦的嘴唇崩得很紧,“你既然觉得我不懂,那来找我干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养儿防老,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儿子,赡养我是你的责任,我来找你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不管我你这是犯法的,遗弃罪知道吗!” “责任”两个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带着尖锐的锋芒刺进白彦的心脏。他吸了一口冰寒的空气,一字一句道: “责任?你有尽过父亲的责任么?我在学校被人扔到厕所里弄得浑身是尿的时候,你在哪里?妈妈为了交赔偿金去找亲戚借钱,我们被他们泼水赶出来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九岁的时候有个人恋/童想睡我,妈妈跪在地上求他放过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一连串的诘问终于让对面的男人生出了一些愧疚,他的眼皮耷拉下去,舔了一下干得起皮的嘴,半晌抬起眼,讨好地看向白彦。 “俊俊,爸爸刚才呢,说话太冲动了,你别往心里去。但不管怎么样,血浓于水,你终究还是我的儿子,对的吧?你看这时代也变了哈,爸爸这从监狱里出来,手机啊,汽车啊,什么都不懂。你看你,能不能给爸爸点儿钱?” 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的重点,白彦自然也听出来了,前面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是落在钱上面。 “所以,你费这么大的力气找我,就是为了钱?” 白孟华急忙否认:“不是不是!我,我也找了工作,但,这新时代的工作我实在跟不上,以前我在实验室里做的那些前沿的东西,现在早就被人家淘汰了。你看这,这不干不下去了吗?” 白孟华摊开手,原本做研究的白净的手现在尽是老茧,指根处卧着好几个血泡,皱纹里还带着洗不干净的像是汽油一样的污秽。 白彦是典型的外刚内柔,本来已经拿定主意,不管这个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管他,就像当初他不顾他们妻儿犯下那种罪行一样。但看到这个满目沧桑的男人,看到这双坑坑洼洼的手,他还是没那个决心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