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这套粉彩瓷胎质细腻,白如霜雪,釉色纯净,层次分明,画工精湛,巧妙绝伦,器型也是大小皆具,形态各异。瓷器上面绘有彩粉的梅雀图,瓷器底部红色“居仁堂制”印章尤为醒目。因这套瓷器从烧制完成后,从未被使用过,所以至今也是宛若新品。 第116章 高仿 顾铮约见谢文湛的地方,是琉璃厂东头的明远楼茶馆。 明远茶楼,从前清开始就存在了。是北京著名的茶馆之一。抗日时期一度倒闭。解放以后,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因为依靠着琉璃厂,所以成了一座高档收藏交易会所。 茶楼的三楼,就是顾铮包下的小场子。偶尔举办个人收藏品展览,偶尔招待贵客。 谢文湛坐下来以后,服务员就过来上茶了。顾铮在抽烟,半支已经下去。他掐灭了另外半支:“谢老弟。你最近风头不小啊。” 献出传国玉玺,成为风靡世界的传奇人物。只要是个人,都明白。这么大的功劳,政府奖励谢氏集团几百个亿都不够表示感谢的。这也就意味着,政府会正式成为谢氏集团的后台。而这个谢氏集团,代表的人物不是他顾铮,而是谢文湛。 服务员这时候替双方上了雪茄。 “顾师兄。”谢文湛拒绝了递过来的雪茄,双眼直视着顾铮:“东北这一块,说大也不大。只有沈阳,哈尔滨,大连三处要害。除了沈阳以外,其余两处我已经拿了下来。我劝你,还是不要继续揪住秋拍的主办权不放。免得到时候,输得难看。” “果然,骨头硬了。”顾铮冷笑道:“但是你拿不下来沈阳,秋拍也难以办成。是不是?” 谢文湛知道这个。 沈阳,别看地位不如北上广。但在收藏一行中,这是个重中之重。因为沈阳有个“博宝古玩城”。算是东北地区最大的古玩市场。聚集着相当一批优秀收藏家,以及古董货源。假如拿不下来这个地方,秋拍的规模都会减少许多。 而现在。这个地方,就是顾铮最后的筹码。 谢文湛多次想派人渗透进去。奈何里里外外的人。都是顾铮的手下。但,假如只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那就会无法顾及大局。他只能取舍有得了:“拿不下来,秋拍也会照常进行。”又进了一步,试探他的底:“除非,师兄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 “不敢。”顾铮知道谢文湛这小子,是在给自己施压。但他不怕压:“至尊行秋拍,眼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举行。咱们两个现在不上不下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如痛快一点,用手艺比试个高低,也免得伤了师兄弟和气。” “比试什么?”谢文湛追问道。 “师父教了我们什么,我们就比试什么。”顾铮自顾自斟满一杯茶。但铿锵有力道:“输的那个人。主动退出北京,交出秋拍主办权。” 谢文湛沉默一会儿,答应了。顾铮的意思,是和他比试鉴定的手艺。 回到别墅之后,谢文湛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白汐。白汐顿时有点后悔太早变成人了。假如还是那个妖怪的话,她的鉴定命中率是百分之百。到时候,就是作弊,也可以帮谢文湛作弊成功的。现在……算了算了,得凭真本事吧! 于是,她问道:“顾铮的鉴定手法怎么样?” “老实说,他的天赋和我一样高,但拜师学艺的时间,比我多三年。”谢文湛倒是答得很干净利索。 白汐蹙起了眉头:“那你干嘛答应他啊?拿不下北京城很要紧么?非得自绝后路?!” “怎么会是自绝后路。”谢文湛脱下了西服,挂在紫檀的衣架上。转而看着她:“白汐,比试鉴定方面。可能我们相互之间,不分仲伯。但,鉴定的东西本身,有高仿与真品的区别。我想的是,找一件顾铮也鉴定不出来的高仿,来赢得这次比试。” 这相当于说是,找一件连谢文湛都能打眼的高仿。这种高仿,倒不是没有。 白汐开心起来了:“你是要把程璋纪念馆的程璋高仿,拿出来参赛吗?”程璋的高仿,才有忽悠过谢文湛的本事吧! “不是。程璋的高仿,都公开展览了几年。师兄不可能不认识那一批东西。” “那怎么办?”她的心,又沉了下去:“我现在成了人,帮不了你什么了。” “白汐,你怎么会帮不了我。”谢文湛搂过她的腰,看怀中的她,柳眉横立。明显是替他着急。于是笑道:“你觉得,失去了法力。你就只剩下鉴定这一项手艺了。其实不然,你是钧窑的女儿。最懂的东西,不是鉴定。而是钧窑本身。” 白汐有点懵。但,好像明白了那么一点意思:“那,那又怎么样?!” “我相信,由你做的高仿。才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破解的秘密。” 白汐倒吸一口气。但抬头,对上谢文湛坚定又柔情蜜意的眼神。心就软了。他是为了让她恢复成为人的自信,恢复自我认同感,恢复那无以伦比的骄傲。才接下这一场关乎前途的豪赌。他相信她的手艺,相信她的聪明才智。从而,押注自己的人生,事业,爱情。成就她的骄傲。这如果不是因为爱,又能是,因为什么。 不知不觉,眼泪就出来了。她不敢谈退缩。只能勇敢地抱住谢文湛:“那好。我会做一件连顾铮都无法破解的钧窑瓷器来的。” 这话说出来,并不是闹着玩的。 第二天,白汐就去到北京琉璃厂的老字号陶艺楼。进行钧窑的仿制生产。期间,整个陶艺楼都被谢文湛包了下来。她的吃住,也都在琉璃厂里头。选好了矿料,白汐就开始了制作。 谢文湛和顾铮约定比试的时间。是半个月以后,还要空余出五天时间,进行做旧加工。她其实只有十天的时间来高仿钧窑。这可是个大挑战——因为钧窑的制作程序,复杂到不可想象。 明代科学家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这么描述钧窑:“宋钧窑,共计一坯之力,过手七十二,方可成器。其中微细节目,尚不能尽也。” 没错,制作钧窑共有七十二道程序。烧制的办法,全部是古法。 首先,是加工程序。白汐将选好的矿料,用手工碾子磨碎。加入配料,再装磨,筛入池,陈腐出需要的沉淀物。这就是钧窑的釉料。整个过程,花费了她整整三天三夜。毕竟是钧窑人家出生,这些老手艺。做起来还是挺得心应手的。 釉料做好了之后,就是开始手工拉胚。她选择做一件高难度形状的钧瓷——钧窑双耳尊。 为什么说尊的形制难?难就难在这个器形的等级很高。 宋代钧瓷多以器皿类造型出现,如花盆、花托、瓶、洗、杯、奁等。其次是文 房用品类的洗、盆等,再次是审美的、寓意权贵的、祭祖用的瓶、尊、炉、鼎等。这一类作品已经从简单的日用品类上升到精神需要,成为了具有审美价值的艺术品,所以规格要求格外高。 市场上,陶瓷器形论价格,也是尊型器的价位高。然后鼎,炉,瓶等次之。 她要高仿的双耳尊,毫无疑问是那个时代,提供给皇帝用的东西。所以,工艺要求相当高。高了才好,高了,就难以仿造了。仿品贩子也就无法下手去忽悠人。反而给普罗大众一种:这样的高规格的东西。肯定不是仿品的错觉。 但是,白汐丝毫不敢大意。所有的工序,她都用了十分的心。一边回忆千年以前烧窑的过程,一边给手下的胎,修饰,润色。 等胎做好了以后,就是上釉了。第一步是“素烧。” 所谓素烧,就是把加工好的泥胚装在窑车上,放入窑炉进行烧制的工艺环节。目的是将泥胚中的水分完全烘干。等到烘干后,泥胚的颜色会变为纯白,硬度也比泥胎有了一定的增强。而此时泥胎也就变成了所谓的素胎,俗称胎子。 做到这一步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白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接下来要正式施釉,这一步最为关键。 平常的鉴定师鉴别高仿与真品,从施釉上的细小不同之处。就能看出来。要以假乱真,就必须完全复制千年以前的施釉手法。 等素胎阴干好了之后,她将其从窑车上取下。然后去掉杂色。进行上釉。第一层是上底釉,这个好办。直接抓住素胎的底部,侵入釉缸之中,等待片刻,让釉料充分沁入素胎。然后慢慢地取出。这时候,连倾斜的角度。都十分有讲究。 之后。再施上面釉。面釉不需要完全覆盖整个器型。而是在特定的部位,进行浇覆。让它缓慢地流淌,从而轻轻薄薄的,覆盖整个双耳尊。 做完了这一步骤之后,就是最后一个步骤——将东西放入窑子,进行釉烧和分拣了。 望着徐徐的窑火,腾腾升起。白汐觉得,心也安定了下来。其实,她当初希望的。也就是这么简单的生活——伴随着窑火,烧制自己喜爱的瓷器。有肉吃,有水喝。没有干不完的重活。没有蚊子,虱子爬进帐篷里。更没有,皇家对窑工的压迫。 但,一切梦想在过去的千年破灭。如今,又伴随着新一炉的瓷器,慢慢氤氲着生的幸福。 想一想,也真是不可思议。火,土。这么原始的东西。其实意味着很多。没有燧人氏取火,没有文明史的开化。没有土地的滋润,没有农业文明的发达。但火与土,不仅酝酿着平安喜乐。也酝酿着野蛮,侵略,自私。这些好的,坏的。一起构成了所谓的人类社会。 大概,从前的一千多个年月里头。她从来没有离开那一方窑子。只是一个孤独的窑工,等待自己的海棠红出世。然后,孤芳自赏。 但是如今,她找到了这么一个人。她知道,自己烧的这一窑子瓷器,是为他而绚烂。再也不是被迫的,被压抑的那个小女孩。而是心中充满期待,爱恋的大姑娘白汐。 不知不觉。她靠着窑火,睡着了。梦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是一个天青色的梦,没有大人。只有绕着炉子,追逐嬉戏的小伙伴。 “白汐。”她醒了。睁开眼一看,是谢文湛下班来看望她了。她打了一个哈欠:“明天中午的时候,就能开炉子了。” “做旧方面的老专家,也已经到了北京。”谢文湛摸了摸她的头:“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她望着窑火出神:“文湛,我感觉这一窑子,会烧出窑变来。” 她一语成真。隔日,开窑。双耳尊上的海棠红,彩霞一般地布满了青色的釉面。品相漂亮的,几乎可以媲美台北故宫珍藏的那一只钧窑莲子碗。不用多加言语,从谢文湛那惊艳的眸光当中,她就能感受到,这只双耳尊的确完美无暇。 “白汐,谢谢你。”谢文湛拉着她,走出了琉璃厂,开车回别墅。 “不用谢。”她笑了笑,又枕在他的肩头:“晚上,你可要好好服侍我。”这都吃素吃了个把月了。她实在是想开一回荤了。 “好。”谢文湛答应了她。 停车,下楼。进了屋子。脱衣服,然后,上床。 谢文湛先侧过脸,咬了咬她的耳朵:“白汐,我们以后结婚了。你想要几个孩子?” 白汐正在解开他的白衬衫,闻言有点懵。但更多的,是淡淡的羞涩。原来,他都考虑这种问题了呢——生几个孩子?两个吧。一个太孤单,三个太折腾。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那是最好不过的。于是道:“就……两个?” 谢文湛吻上她的胸脯。逗弄她那嫣红的两点。直到她喘息不已。要他进来的时候。他就应邀进来了。又附在她耳边道:“那就生两个。” 然后,彼此像是两条光滑的鱼儿,一起被澎拜的热情海潮所淹没。 第117章 决战 钧窑双耳尊做旧,花了整整五天。 期间,谢文湛与顾铮比试的消息。传满了整个北京。 谢文湛因为献出了传国玉玺,轰动了世界。现在正是热门话题人物。他的一举一动,也自然成为了广大媒体追逐的焦点。 但,这毕竟是至尊行的内务事,无论记者怎么个趋之若鹜。谢文湛的秘书班子,对外就是一句话:不公开直播这一次比试。原因,当然是不提倡高仿的流行。 谢文湛跟她说,假如人们看到顾铮也会打眼,那么文物贩子高仿的兴趣会更浓厚。相应的,市场上的假货会越来越多。毕竟,迄今为止的古董,都是人来鉴定的。假如仿作出了人们无法甄别的高仿。那么真品的价值,就会一落千丈。 为了钧窑日后的市场保值考虑,这一场比试,必须是保密进行的。 当双耳尊的做旧完成了之后,碗又送回到白汐的手边。刚拿到手上,她就笑了。翻来覆去,却是摇了摇头——包浆完美。似乎还有泥土的气息。这一回,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这是真是假了。 “文湛,”白汐把玩着碗,笑道:“无论结果怎么样,这一只碗,我一定要亲手销毁掉。” 这是不该存在于世的高仿,它会令古玩市场,更加迷乱。 到了鉴定大会的当天。白汐早早就起了床。谢文湛已经出门了。出门前,男人留下私人司机,吩咐司机将她送去比试现场。 所以上午九点多的时候,白汐就来到了明远楼茶馆。今儿,来的人不多,但都是这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关于这一次顾,谢二人的比试。老一辈的看门道。年轻一辈的看热闹。至尊行内部的人,则是看前程。总之,大家都没把这当做什么小打小闹。 白汐坐在底下第一排。台上,谢文湛看到她来了,目光也随之落在她的身上。她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必胜的手势。男人的笑意更深了。 顾铮是晚些时候来的,刘丹林站在他身边。看到这两个人,白汐就气不打一处来。众人拾柴火焰高,顾峥是想要合伙起来欺负谢文湛呢! 想来,也是恼火。这些人,占了北京的至尊行几年了,什么好处都揽了。到头来,连东家谢氏集团都不认了。简直是——忘恩负义。 她并不觉得,一个掉进势利眼的商人,就堪当什么“古董行业的领头羊。”没错,这些人能赚到更多的钱。但是钱并不代表稳定和秩序。古玩市场,现在需要的是信仰。 快要开幕了。她身边还空了一个位置。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了。她顿时有点懵,但董明堂也有点惊讶:“白小姐?”然后,董明堂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放下了牛皮的扶手。靠了上去。 “董先生,这么巧啊……”她有点悻悻然。想不到,谢文湛居然安排董明堂坐在自己身边。 “白小姐,还真是有缘啊。对了,你是哪个区的经理?”董明堂兴致勃勃地勾搭起来。他刚调任北京不久。这一次,是作为本地区的销售代表来观摩比赛的。又坐在经理区。所以,还以为这白小姐也是什么经理。 “我不是……”正说着,大厅里面的灯灭了。台上一片安静。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 顿时,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台上。 董明堂还不忘吐槽一句:“谢大少这一回真是的。直接跟自己的师兄斗上了。平白无故让外人看了至尊行的笑话。” “董先生觉得,外边人看笑话?” “可不是,北京,上海等地的大型拍卖行。这一次也知道了顾铮和谢文湛两个闹起来了。还有些人,没安好心,就等着他们两败俱伤,然后趁机瓜分至尊行的市场。”说完了,董明堂又拿起桌上的一把瓜子,磕了起来:“但窝里斗,是中国人的老传统。你让他不斗,那是不可能的。天下大势,还合久必分呢!” 白汐点了点头,能说出这一番话。说明董明堂的确是成熟了。但,她私心以为,顾铮和谢文湛两个人,是无法和平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