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宜宁被他抓着还是不自在,毕竟他成年了,不全是那个小程琅了。偏偏他又亲近自己,不好拒绝:“无妨,这伤口浅得很,只是破了皮而已。”她用力一抽想把手抽出来,但是没有抽动。 程琅抬头看她,她娇小的身体靠着迎枕,肤色白里透红。她的手腕是太小了。一掐就能紧紧握住,稍一用力她就挣都挣不开。 他心里不由得蠢蠢欲动,原来梦里,他已经长成一个高大的男子了,宜宁还是那般娇小的样子。他就是这么欺身压上去吻她。看到她在自己身下怒视着自己,他就怜爱地捧着她的脸安慰说:“别怕、别怕。我是阿琅啊,你的小阿琅啊……” 虽然那只是他的梦境。 宜宁终于把手抽了回来,让丫头去妆奁里拿纱布进来。她把指头的那点血擦了,拿纱布围了一圈算完,她就是懒得包,何况本来伤得就不厉害。 程琅就把那双鱼戏莲纹的笸箩拿过来,找出了药酒要让她涂一涂,再重新包上:“我记得有一次我被人从台阶上推下来,摔伤了膝盖。你觉得我哭得太惨没有男子气概,不想理会我,就把我扔在二奶奶那里,还是我哭着回去找你……” 宜宁听他提起他儿时的事,笑道:“我那时也不知道你是被人推下来的。记得是你二奶奶家那个胖孙子推了你,好像是叫瑞哥儿的,他现在和你差不多大了吧?” “没有,他早就死了。”程琅轻描淡写地说,“他十二岁那年跟几个世家少爷去爬香山,从台阶下跌下来,肺摔伤了,抬回去的时候嘴里不停地冒血泡……后来没有活下来。” 宜宁微微一怔。这么巧……是摔死的? 程琅终于给她包好了。他喝了口水说:“陆嘉学离京,他剩下的事只有我来做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一口小茶杯留在小几上,宜宁让大丫头送他出去。望着那口杯沉思片刻……这些人的心都比普通人要来的狠,她是自认自己做不到的。不过程琅在她面前总是挺尊敬的,小时候的事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忘。 她从笸箩里把那些线重新拿出来,这是要给魏老太太做抹额用的。 程琅来看了宜宁,也顺道去给魏老太太请安。 正好魏凌还在魏老太太那里,刚服侍老太太睡下。 他跟程琅一起走出来,脑海里还在思考刚才魏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再看到程琅的时候,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继续想,其实程琅也不错,至少长得好看——因他那张脸,喜欢他姑娘家的不知道有多少。只是他原来有些放浪形骸,来者不拒的,最近好像风流韵事少了许多,都没怎么听过了。 魏凌眼睛一亮。 要是宜宁非要嫁,那嫁给程琅也好啊!反正有这么多人想嫁给他,满京城的姑娘都看着他,抢手得很,这家伙近日肯定又要升官了。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应该不敢对不起宜宁。要是他愿意娶宜宁,那宜宁就不愁会低嫁了。肯定是风风光光的,让人羡慕。 魏凌拉程琅去书房说话,让侍卫在外面守着。 程琅坐下来之后说:“魏凌舅舅,我这还有急事要去做,您究竟有什么话要说可要长话短说。” 魏凌在书案后面走了两圈,突然问道:“程琅,你可喜欢宜宁?” 程琅听到他的话心惊肉跳,面上嘴角微扯回答道:“宜宁表妹……自然不错。” “你也知道昨日宫宴之事。事出紧急,所以我打算给宜宁找门亲事……”魏凌顿了顿,“只是现在也没有个合适的人选,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娶宜宁?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样样都十分出色,以后肯定也能护得住她。你若是愿意的话,以后便好好对她,不要再做原来那些事了……宜宁就和你成亲,你看如何?” 程琅一向是笑对别人,这就是他完美的面具,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 只是听到魏凌的话之后,他不由得站起身,震惊之色藏都藏不住,魏凌竟然想让他娶宜宁! 他居然有这个打算!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现在宜宁情形危机,势必要立刻定下一门亲事。这时候是救她于水火之中。他……为什么不能娶她?他是京中有名的探花郎,想嫁给他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家族显赫,还立刻就要任正四品的佥督御史了。他等了这么多年,痴念了这么多年。 现在她几乎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忘记自己的心里真正的邪念,谁又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要不让她察觉了,娶了她之后再慢慢的一步步得到她,想必她也不会拒绝。谁又猜得到,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拥入自己的怀里的人,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可是不愿意……”魏凌就算再霸道,这种事他也不会强人所难,他可不会把别人压进婚房。他见程琅不说话,就说,“你不愿意可算了。” “不是!”程琅立刻道,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笑了,“魏凌舅舅,我自然愿意娶她!” 求之不得。 第124章 宜宁震惊地看着魏凌,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手里握着的茶杯不自觉一斜,一点茶水洒了出来。她忙把茶杯放下,这才问:“您——说什么?” “我刚才问过程琅了,他愿意娶你。”魏凌微笑着说,“你觉得他如何?我可知道好多姑娘家都喜欢他。你要是也同意嫁给你程琅表哥,我们两家就要开始商议婚事了,也要让程家好好准备聘礼才是。毕竟他我是知根知底的,你嫁给程琅,往来咱们府也方便。” 宜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嫁给程琅!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程琅可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但是她现在无论用什么理由拒绝都不充分啊,她觉得情绪有点混乱,稍微冷静了一下说:“父亲,先不急。我想和程琅表哥说说话……他在哪里?” “他在外面等着呢。”魏凌说道,派小厮去请程琅进来。 程琅在外面等着魏凌,太阳这么好,照得整个世界都很明媚。程琅站得笔直,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等到要进去见她了,他才整了整自己的直裰。进了西次间发现她靠着罗汉床在喝茶,眼神茫然的不知道落在哪里。 “坐吧。”宜宁指了指她对面的杌子。 程琅却没有在杌子上坐下来,而是突然走到她身前。 宜宁被他吓了一跳,却见到他在自己面前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宜宁这次想抽,他却坚定地、比以往更用力地握着,俊雅的脸抬起看着她,语气认真:“宜宁,你听我说,这倒不是一时半刻决定的。” “别人不知道,你我却不能不知道……”宜宁看着他说,“你如何能娶我?” “你现在处境这么危险,要是英国公把你嫁给了别人,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是不是好。”程琅说。 只要想到日后就能名正言顺的跟她在一起,甚至是以她的丈夫自居,他心里就充满了期待。“我知道英国公曾考虑过贺家那个二公子,他中了举人,却跟自己的丫头有收尾。这样的人你如何能嫁?你嫁给我之后,我也能好好护着你、照顾你。要是你不愿意——那不行圆房之礼就是了,我现在也是想帮你。除了我之外,你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他微微的一笑,又带着点自信说,“我不好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嫁给我?” “你自然好了。”宜宁说,不知怎么的,她又想到了谢蕴,甚至想到程琅对谢蕴的冷漠。 程琅是想帮她,而且正如他所说,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你嫁给我之后,还可以时常回英国公府小住,到时候我便陪你一起回来。”程琅说,“你别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是对我有莫大的恩情,此时是我报恩的时候。以我的婚事给你带来荣耀——好不好?” 宜宁看着他的眼睛,拒绝的话始终不好说出口。他的确是一片好心。 “我回去让祖父帮忙准备聘礼。”他说,“半个月之内就可以娶你过门了。” “阿琅,这事还要商量。”宜宁放开他的手,“但无论如何,倒是要谢谢你肯帮忙。” 程琅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算计得很清楚,说什么才能让宜宁不好拒绝。言尽于此,再多说就要过头了。他向宜宁告辞。 宜宁远远看到他在门外和魏凌谈笑风生。魏凌拍了拍他的肩。 她静静地看了会儿,让丫头拿了纸笔进来,准备给长姐写封信。 新桥胡同的罗府里,林茂拉着顾景明来给林海如请安。 林海如发愁地看着院子里那只鹤,额头青筋直跳。就应该把这家伙给炖了吃,跟林茂一个脾气,它还挑食,还闹腾,真是烦不胜烦。 看到林茂拉着顾景明来请安,她也没个好脸,问道:“你们怎么跟个连体婴儿似的,成天在一起?” 林茂笑眯眯地说:“要不是我拉他出来,他就惨了——他娘逼他相亲呢。” 顾景明不客气地拧了林茂一把,他对长辈就很客气,拱手笑道:“实在惭愧,家中母亲着急我的婚事,故到京城里来找我了。” 林海如一向喜欢顾景明,听闻他要娶亲了,就说:“那你母亲可得好好给你把关才是!” 顾景明听了点头:“姑母若是有好人家可帮我留意一下,我娘挑的却都是些大家闺秀,我是不喜欢的。但要是我挑了人选,她又不满意。着实闹得我头疼。” 林海如听到这里眼睛一亮。但仔细盘算手头上又没有合适的人,有点惋惜。叫丫头上了些时令的茶点与两人吃。 听了顾景明的遭遇,林海如却又想到了林茂的亲事,她侧过头问林茂:“对了,你娘上次还写信给我,让我给你在京城寻摸一门亲事。我看你这做了官也不着调的,到哪里去寻亲事!不如让她在扬州给您寻摸一门好了。你扬州小时候的玩伴,隔壁县知县的次女就不错。” “姑母,我的亲事已经寻好了。”林茂正在逗弄乳母怀里的楠哥儿吃糕点,抬起头道,“我今天已经去提亲了。” 林海如也正吃糕点,听了就差点呛住了。 丫头给她又拍背又灌茶的,好歹是咽下去了。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说什么?” 林茂觉得他姑母有点莫名其妙,他放下手里的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糕饼渣子说:“宜宁她爹回来了,我就去提亲了啊。” 他又问了一句:“我不是早就跟您说过吗?” 林海如拿了汗巾擦嘴,是了,林茂少年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 “你怎么不与我商量商量就去了,人家英国公府是簪缨世家,你自己上门提亲太不合礼数了。”林海如说,“我看人家拒绝了你怎么办。” “成不成的总要试过才知道。”林茂笑眯眯地说,“不成也无妨,我反正是试过了,况且人家英国公还挺喜欢我的。” 这家伙总是非常自信别人能喜欢他,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实际上在很多地方他都是个人人喊打的角色。 “三少爷,您怎么在外面不进去……”凉亭外突然响起瑞香的声音。 罗慎远回来了? 林海如过了片刻才看到罗慎远带着随从走进来坐下了,似乎也没什么表情。林茂跟他打招呼,他淡淡地颔首。随后让顾景明跟他过来。 顾景明常伴皇上左右,陪皇上读书,皇上若是有兴趣去骑猎他也作陪。对皇上的心意揣摩得比别人清楚几分,两人时常交流。 顾景明说起程琅即将擢升佥督御史的事。程老太爷当年就是言官出身,现在都察院的副都御史还是他的得意门生。眼看程琅是突然擢升起来的,但背后应该是做了不少功夫的。都察院如今几乎被汪远党的势力把控着了,程琅也算是半个汪远党。 “我母亲最近想给我找门亲事……”顾景明悠悠地说,“我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倒不如去求娶宜宁表妹好了。宜宁表妹是姑母的孩子,我母亲这么喜欢姑母,肯定会同意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罗慎远转过头看他,他的目光实在不算是和善,那是不加掩饰的冰冷。 “开个玩笑,我对宜宁表妹可没什么!”顾景明微微一笑说,“就是有什么我也不敢呀。” “林茂虽然聪明,但是对于男女之事却很迟钝,可比不过公子我啊。”顾景明打开了折扇摇了摇,见罗慎远的表情丝毫未变,他才低声说,“罗大人,我也算是你的左膀右臂了,林茂对宜宁说是男女之情——我看未必,他就是觉得宜宁好玩而已。” 罗慎远收敛了那股冷意,他顿了顿道:“无妨。”喝了口茶又说,“我即将上任工部,也算是林茂的顶头上司了。他这性子实在不适合做给事中,太容易得罪人了,工部几个郎中让他得罪了个遍。倒不如去做个地方父母官——山东胶州的知州快要致仕了,林茂若是先做高密县知县,几年之后就可凭政绩升任知州。” “话虽如此说,但从给事中变成知县……”品阶虽然是一样的七品,但是一个是京官,掌纠缠工部官员。一个是地方官,如何能比? 罗慎远道:“你以为我在以权谋私吗?” 顾景明勉强一笑:“我自然不敢这么认为。” 不是不认为,而是不敢这么认为。 罗慎远就继续说:“英国公向来疼爱宜宁。林茂家远在扬州,又有六位兄弟,他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那你……”顾景明有些迟疑地问,“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没有怕。”罗慎远抚着杯沿,慢慢说,“好了,你先出去吧。” 等顾景明出去之后,就有探子进了罗慎远的书房。看到罗大人正靠着太师椅闭目,高大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搁在紫檀木扶手上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正轻轻地扣着。 这就证明他在想事情。探子站在一旁默默等着,不敢打扰了他的思索。 过了会儿罗慎远才睁开眼睛,问道:“打探清楚了?” “都清楚了。”探子恭敬地递了信上去给他,自己又口头上报道,“程大人也是个聪明人,万花丛中过片刻不沾身,倒也厉害得很。除了风月场上有点传闻,养过个瘦马,别的就更没有什么了——对了,他早年好像杀过人,当时有陆都督护着,没有人敢指证他。” 清流派的信件往来,情报交流都从罗慎远这儿过。这些都是要紧之事,罗慎远都要一一核查的。 杀过人也不算什么事,他还杀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