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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熙依然没有开口,一头长发遮挡住她的脸,掩盖了上面浓浓的自责与不堪。 忽而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将她垂下的秀发别到耳朵后面,捧着她的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今天好奇怪。” 一句话,惹得裴熙慌乱无措,想要别开脸,却被更加用力地桎梏住,迫不得已地正视谭雨清。 “看着我,别躲,别逃。”谭雨清脸上笑意不在,反而有些担心,“出什么事了?”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交往三个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裴熙这般狼狈。往日镇定自若的双眼,如今被浓浓的惶恐取代,愧疚与哀伤并行,深邃得让人不敢仔细探究。 裴熙挣脱不开,也不敢挣脱,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对不起。” 十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谭雨清却没有打扰,认真专注地倾听。 她以为接下来裴熙会敞开心扉,将一切都告诉她,可是没有。裴熙不断地道歉,不断地说对不起,说着说着情绪渐渐崩溃,忍耐许久的泪水终究是流了下来。 无声地呜咽,哀痛地哭泣,可谭雨清感觉得到,这样的哀恸并非有感而发,更多的像是代替别人痛哭。 心尖忽然一颤,强烈的不安与后怕涌遍全身,仿佛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一般。 谭雨清越发焦躁不安,绞尽脑汁地思考,拼命地回想,忽然心有预感一般猛地抬头,嘴唇颤抖地吐出两个字:“妈妈……?” 说完,她见到裴熙蜷缩的身躯猛地一颤,谭雨清便知道她猜对了。 这样敏锐的直觉,真让人厌恶。 “妈她……怎么了?” 不是去旅行了吗?不是在天山吗?跟着裴熙旗下的公司一起,难道还会出什么问题? 谭雨清不信。 可到这时,她才恍然发现,除了一月十四号那天短暂的通话之后,妈妈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若是仔细回想,甚至会发现,早在十二月中下旬,妈妈就再也没发过一张照片过来。 这显然不对劲儿。 明明开始的几天还天天发自拍,找她聊天,可为何后来却不聊了呢。 各种奇异的思绪涌入脑海,谭雨清失神地瘫坐在椅子上,伸手去摇裴熙的肩膀:“裴熙,你说句话。我妈妈她到底怎么了?” 摔伤?妈妈的年龄大了,难免磕磕碰碰。高原反应?这不打紧,送去医院不就好了。 那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悲恸到裴熙失态至此…… “对不起……”裴熙还在重复着这句话,冰凉的泪水划过颐间,身子却从高高的座椅上下来,跪坐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瞒你,起码让你见到伯母最后一面。” 彭! 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谭雨清感觉自己快要失聪了。 最后一面……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 很快,裴熙就给出了答案。 “对不起,伯母她去世了。” 谭雨清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在无尽的哀伤和痛苦中,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渐渐剥离,最后天旋地转,跌落在地板上。 最后的最后,她看到裴熙惊恐的面容,唇齿大张大合,似乎在嘶喊着什么,只可惜她已经听不清了…… 陷入昏迷。 第70章 谭雨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走马灯一般将她二十年来的生活全部重演。幸福安康是她成年前的代名词,她曾经一度以为这样枯燥且圆满的日子将会重复一生。 可惜,半年之后,这座富裕美满的人生大厦便彻底倾覆。 死亡,意外的车祸,她甚至连见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就收到了医院下达的死亡通知书。 再见面便是阴冷白布下,那具毫无生息的躯体。 她平生第一次知道,火化场的温度那样炽热,而人的生命也脆弱不堪。 无论是谁,生前贫穷还是富贵,死后都不过是一抔焦灰而已。 下葬那日的雨水格外阴冷,谭雨清穿着外套,仍然觉得冰寒刺骨。十月的秋老虎,其实也不过如此。 死亡,从那以后,这个名词便是她此生最厌恶的东西。 一亿欠款还完之后,谭雨清格外畅快,压在身上的沉重负担终于摆脱,她和妈妈也终于自由。感动,辛酸,往日的疲惫一瞬涌来,她笑着哭,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极而泣竟然是真的。 未来不再是幻想,生活也逐渐改善,谭雨清以为她的后半生将在风调雨顺的安康中渡过,可命运似乎对她格外“恩宠”,迫不及待地将她击溃。 妈妈——真正陪伴她守护她,跟她相依为命的人去世了。 这一瞬,整个世界轰然倒塌,谭雨清知道,她生命中的暖阳坠落了。 活着太难太苦,她现在什么都不奢求,只想要天神取走她的性命,好让她在地府与家人团聚。 只可惜,这样的要求也终究难以实现。 迷蒙地睁开双眼,枯白灯光格外醒目。谭雨清抬手遮挡视线,这才发现四肢竟软绵绵的用不上力。还不等她挣扎着别开脸,就有人心有灵犀地将灯光调暗。 “雨清……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就将意识朦胧的谭雨清拉回现实,妈妈死亡的音讯又一次在耳边回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