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快到酒店门口时，林兰听到了猫叫声，下意识循声一看，就见两个毛绒绒的小家伙正卧在酒店门前的一个景观窗台上晒太阳，保安也不驱赶它们，任它们自由打滚。在察觉林兰的视线后，这些猫不但没有警惕，有一只三花反而跳下来朝她跑来。 “喵——”三花猫绕着她的腿打转，甚至还在她面前打滚卖萌。 林兰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吸猫体质，但她拎在手里的食物可以。 一分钟后，两只猫对着地上放着的鱿鱼圈吃得津津有味，林兰站在一旁看着，有些无奈又包容：“不管国外的还是国内的，都是鼻子特尖的小东西。吃吧，我就先回去了。” 进大门时，她又听见后面的喵喵叫，大概是跟她打招呼。 要是听得懂它们说什么就好了。一瞬间，她的脑中浮现了这个念头，但一闪即逝。 看海失败，但今天还有半天时间，林兰掏出之前记的旅游攻略，把去伊亚小镇看海的第一站划掉，眼睛就盯上了下一个——据说是游客们来希腊必去的重要景点，雅典卫城。 “大家来看这里，这就是伊瑞克提翁神庙十分著名的「少女石柱」了，这六个美少女石柱雕是左右对称的，前面四个，两侧各一个……” 一个带着中国旅游团的华人导游拿着小喇叭用普通话娴熟地向游客们介绍眼前景点的各个要点，跟在后头蹭听的林兰也跟着听得津津有味，队伍往哪移动她也跟着一起移动，混在一堆祖国同胞中间那是一点也不显眼。 虽说不是旅游高峰期，来雅典旅游的国人不算太多，但绝对不代表没有。就像之前的那对来希腊度蜜月的新婚夫妇，现在这个希腊跟团游也是同样有人报名的，淡季收费更便宜嘛。身处异国，大家都对同样是黑发黑眼的祖国同胞更感亲切，林兰这种蹭听的散客没人当一回事，任她跟在队伍后面一起行动。 “伊瑞克提翁神庙有三个神殿，分别供奉希腊的主神宙斯、海神波塞冬、铁匠之神赫菲斯托斯。说起这个伊瑞克提翁神庙它还有一个传说，相传它是战争女神雅典娜和海神波塞冬为争做雅典保护神而斗智的地方。当初神王宙斯放下话来，让二神给人类提供一个最有用的东西作为胜负着急，波塞冬赐予了一匹战马，雅典娜则给了一棵橄榄树，最后人类并没有选择战争而是拥向了橄榄树。这也是希腊首都雅典之名的由来。” 导游引着自己的团队在神庙遗迹周遭移动，嘴巴一直就没停过。这期间，一只猫从导游脚边路过，吸引走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导游啊。”有游客这时插话，指着刚刚跑掉的猫疑惑道，“之前一直就都想问了，这边好像有很多猫啊？” “这个很正常的。”导游当即回道，“猫在希腊很受欢迎的，从古希腊时代它就是神灵的象征。大家都知道的，古时候老鼠很多世界各地的人民都对老鼠造成的损失和疫病没办法，猫的重要性这时候就凸显出来了嘛。埃及把猫当神供起来，希腊这边也是一样的。希腊神话的月神阿耳特弥斯知道吗？她不只代表了月亮，也代表了大自然和狩猎女神，有时会以猫的形象出现在人前。因此月神也被称作猫之母，人们也把猫叫做神之猫。猫在希腊生活得很好的，本地人对它们很宽容也很照顾，在庙里见到它们一点也不奇怪。” 一群人恍然大悟，林兰也在一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一路上能看见那么多流浪猫，而且它们一点也不怕人。 “我继续给你们介绍啊，现在我们所在走到的地方是供奉宙斯的神庙，神王宙斯大家都知道点吧？他是希腊神话里众所周知的多情神王，除了第七任妻子也是唯一的正宫天后赫拉，他还与众多女神、仙女、以及凡间女子同样有过情缘，并因此诞下了诸多神嗣或半神。之前提到的月神阿耳特弥斯就是他和第六任妻子哺育女神勒托所生……” 林兰对希腊神话并不怎么了解，现在听到这个宙斯神王生平一连串的风流韵事简直惊呆了，前后有过七任老婆还不够，情人外遇和私生子加起来更是一个加强连，简直刷新三观。等导游又介绍起波塞冬的一些奇葩情史后，她已经不想说话了。 看来放眼古今中外，男人的花心和多情真的是一直就有的东西，不论伴侣有多美好优秀都不影响他们继续留情于小三小四甚至更多异性，好男人和坏男人的区别只在于他们自己愿不愿意克制罢了。 导游对这些神的情史经历也没有说太多，更多的还是提了这些神明拥有的各种奇伟力量，比如他们各种精通什么又象征什么等等。 “难得来希腊一趟，来见一见这些屹立千年不倒的古老神庙，大家可以试着来这里许个愿哦，说不定会有神灵愿意倾听帮你实现呢。” 到最后导游开了一个玩笑，旅游团里发出一阵笑声，大家却都没拒绝。见庙就进，见神就拜，随意许个愿这种事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算个事，万一实现了呢，一个个都带着玩笑的心情朝着这些遗迹拜了拜，林兰也是其中一员。 ——希望世上的渣男全都消失！ 在渣男神的神庙里许这样的愿望，她可能是这一帮本就没什么诚意的中国游客里最没诚意的一个了。 第4章 先是爱琴海新婚夫妇甜蜜暴击，再有渣男神团的风流艳史捅刀，林兰彻底失去了按攻略挨个看景点的乐趣，草草在雅典卫城转了一圈，像任务一样拍照打卡完毕后她返回了酒店。 接下来的几天，她抛弃了所有流程攻略，直接放任自流，坐着公交巡游周遭的景色，在自己中意的站点下车随心乱逛。是真的打算将这场异国行当成散心之旅了。 这几天的天气都很好，远离了那些情侣们蜂拥打卡的爱情圣地，林兰也能安安心心地看海观潮了。 就像现在，她坐在一家海滨餐饮店里点了一份午餐，此时就着露天餐桌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向对面的大海，脚底下几只小猫在她的脚踝处蹭来蹭去，喵喵叫个不停。 就算听不懂猫语，她也知道这些小家伙是跟她讨食呢。 “一群小馋猫。”林兰笑着将盘子里的鱼肉分给了它们，这些猫花色各不相同但皮毛却是统一的油光水滑，显然虽然是流浪猫但日子过得挺好，她此时正看向其中一只纯白色的猫露出怀念的神色，“你和我家的雪花好像啊，体型和毛色都是，不过它的眼睛是黄金色的，你是一个蓝一个金的更少见些。” 吃着鱼肉的白猫抬头朝她喵喵两声像是在回应，不过林兰这会儿可不清楚它在讲什么了。 或许是在说自己更漂亮一点？ 林兰随意一猜，心头却是一闷，不过才出国两三天，她就开始想家了。 想爸妈，想奶奶，也想家里的那只大白猫雪花，每次她放长假回家它都会在她门口送礼物，比如死耗子，比如死小鸟，后来被家里人训了后又换了新口味，包括但不限于半截火腿肠、不知从哪户人家偷来的咸鱼、糖果……等等等等，各种奇怪的东西，完全是履教不改了。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可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却潮湿了。 就在这时，那只鸳鸯眼的白猫突然跳上她的膝盖，它并没有其他举动，只是端庄的坐着仰头又朝她喵喵叫。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林兰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发现白猫并没有抗拒这才又顺着摸了摸，毛绒绒的小动物漂亮可爱，摸在手里的顺滑感仿佛能抚慰人心一样也让人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谢谢你呀，你可真通人性。” 店主的声音突然传来：“难得看到这小家伙这么给面子啊，居然主动给摸，客人你很受猫咪欢迎呢。”他说得是英文，语速有点快，林兰连懵带猜听懂了意思。 当即也用英语回了一句：“也还好，猫咪们是不讨厌我，至少我家里的猫是真的挺喜欢我的。”每次她一回家它都给她带礼物，全家独一份了，不过也可能是全家就她一个在外地打工经常不在的关系。 心里这么想着时，店老板已经又开口：“客人知道这附近的猫咪许愿池吗？”见她一脸茫然就知道答案了，当即热心指点，“就在这条街前面不远，有个喷泉广场，那里建着一座月神喷泉许愿池。不过我们本地人更喜欢叫它猫咪许愿池，因为那里更受猫咪欢迎。如果是受猫喜欢的人去那里投币许愿，要比其他人更灵验一点。” “还有这种传说吗？”林兰当即就笑了。 “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景点，但在我们这些附近居民看来还是挺有名的。至少我邻居家的孩子前几天许愿说要找回丢失在公园的布偶，第二天就真的有猫帮她叼回来了。” 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闻，还有似是而非的佐证，对于目前正闲着没事的林兰来说还真是不错的一项消遣，反正来都来了，再跑几步逛逛也行，就当饭后消食了。 “啊，能帮我再打包几份煎鱼吗？鸡肉也行。那边应该也有不少猫吧。” 老板没有骗她，确实是一个喷泉广场，而且作为主体的女神雕像十分漂亮，美丽的月亮女神在这里更突出她代表自然和狩猎的一面，穿戴束腰的短裙和猎靴，拿着弓箭，旁边还伴着两头鹿。只是现在这两头鹿的背上和女神的肩头都趴着一只只猫咪，还有喷泉池的旁边也有不少猫，一个个保持着农民揣的姿势团在那里晒着太阳。 林兰扫视周围，也有路人拿着猫粮给这流浪猫喂食，不断喷水的喷泉池底那些硬币正因为光的折射闪闪发亮。 “喵喵喵——” 有鼻子尖的小猫闻到了她袋子里的食物香气，这可比猫粮诱猫多了，当下有不少猫围了过来。 给流浪猫喂食的工作林兰也算是挺熟了，不过她倒不是那类会特意带吃的给流浪猫的好心人，而是有猫自己跑到她脚边她才会把食物给出来。大家都是自食其力，她凭本事挣到工资，小猫也是凭本事找到她混一顿吃喝，断没有等着人主动给的道理，长得可爱也不行。 也没见老板看她长得漂亮就让她不干活不加班还白拿更多的工资不是。 “你们这些希腊流浪猫也是很幸运了，我那边的本土猫都还没受我一次主动投食待遇呢。”林兰随口对它们说了一句，绝口不提这是因为她现在是辞职不用上班，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浪。 回应她的是各种听不懂的喵喵叫与护食的呼噜声。 一句都听不懂啊。看着这一大群猫，林兰不禁暗想，不过这些猫可能也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要是她能和猫无障碍就好了，她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它们也能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第二次生起这个念头，林兰便不再犹豫，她将这份愿望带着随意的心态和手中的硬币一起投进了许愿池里。 黄昏很快到来，在街头买了个土耳其烤肉饼当晚餐的林兰又乘着公交返回了酒店，在门口又喂了那两只小猫，经过这几日的投喂相处，那两只流浪猫早就愿意给她摸摸抱抱了。于是又撸了一阵猫的她心情愉快地回了酒店房间，一番洗漱后很快就熟睡了。 这天晚上，林兰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林中奔跑，周围都是呼呼的风声，她像是发泄一样奋力狂奔，完全没有目的。这时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现在她可以选择变成一个动物。想跑得更快一点的林兰想也不想地就选择要变成跑得最快的猎豹，于是梦里的她真的再不是靠两条腿，而是立刻变成了在复杂环境里奔跑也如履平地的豹子。 森林，平原，山川，河流，都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一直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她一个激灵突然就醒了。 从床上坐起，外面已经太阳老高，林兰抓抓头发皱眉回想梦境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想起来，但只觉得一直有些郁郁的精神此时酣畅淋漓，心头前所未有的清爽。 “真是个美梦，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林兰的惋惜也没多长时间，她的返程机票正就是今天下午，剩下的时间她得用来好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到办理退房手续离开时，林兰的脸上都是挂着愉快的笑的，刚出了酒店大门就幸运地招到了一辆出租，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准备拉开车门上去之际，她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门口附近的两只猫，不禁也笑着向它们摆摆手：“拜拜～” 车门关上之际，她听到了那两只猫也朝她喵喵叫，但不知怎的，林兰的心里莫名的就浮起了别的意思“拜拜，有空再来玩啊！”“谢谢你这几天的投喂，味道不错！”。 最近猫撸多了开始走火入魔了吗？ 又是十个小时的飞机，林兰拖着大包小包一路折腾，从机场碾转到汽车客运站，坐着大巴又花了两小时的车程，终于返回了自己的老家西城。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从出租车下来的林兰落地后，面前就是临着街道的一排商铺，她提着大包小包刚往前走了一步，其中一家烟酒小卖部里就钻出了一个人，直直朝她冲过来。 “兰兰回来啦！”大大的嗓门，带着十足的惊喜。 “爸。”看着冲过来的中年男人，林兰的脸上露出笑容，“我回来啦，还给你们带了很多希腊的土特产哦。” “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过去接你。”穿着灰毛衫的林父一边埋怨一边赶紧伸手接过女儿身上的大包小包，“你看你身上挂的，下车就该直接喊一嗓子，我和你妈不就都听见来帮你了嘛。” 说曹操曹操到，林父刚提了一嘴，一个身上还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也听到动静蹬蹬跑过来，正是林母。 “死丫头你可回来了！这些天可担心死我了！”跑过来看闺女安然无恙一切还好，林母便开始埋怨，瞧见女儿买的一些特产更是皱眉道，“之前就跟你说了旅游景点的东西贵让你少买，你又不听买了一堆，净糟蹋钱！” 林父在这时偷偷碰了一下她，惯常唠叨女儿的林母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卡壳，咧嘴露出小心翼翼的笑：“那什么，兰兰你回来就好，妈今天去菜场买了不少菜，全是你爱吃的。” 林兰抿了抿唇，不提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余叔肯定会全都告诉家里，就是她突然搬家把出租屋里的东西全拉回来这么大动静就瞒不了他们。 爸妈现在全都知道，所以他们也在担心她。 “爸，妈。”林兰低下头，眼睛一下子红了，像是做了错事一样哑声轻唤，“我辞职了。”把只差一点就要升职加薪的那份工作丢了，抛弃了那座大城市的一切，灰溜溜地回来了。 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头，爸爸的宽厚的声音跟着响起：“没事的，我和你妈都知道。年轻人嘛，总会遇到些挫折的。” 林兰抬头，就看到父母殷切关心的面孔，他们正朝她包容的笑。 “何况你失败了也不怕，还有我和你妈在呢。”一边说，他揽过女儿的肩头，示意她仰头看向前面。 面前的这栋楼房有着六个商铺，再往上是一共六层的民居，因为临街建立，小楼的外墙装修得很漂亮，周遭人来人往地段极好。 一家三口就这么盯着这栋楼看，林父还在宽慰地拍着女儿的肩。 “辞职也没什么大不了，爸这里还有一栋楼的家业给你继承呢。” 第5章 林家在西城能有一栋楼也是运气使然，当年爷爷林爱军借着国家政策的春风做生意发了一笔大财，之后他却没有继续投资做个商人，而是将大部分的钱财用来建了这座楼上，然后做起了收租的生意。 西城虽然远远不能跟魔都首都那样的超一线大城市相比，可也是二线城市里的佼佼者，这几年借着之前越涨越离谱的高房价东风也逐渐有底气争一争新一线的位置了，每年来这里打工落脚的外地人也不少，林爷爷还特意挑的一块临着主街道的地皮，是以根本不愁没有租客，更不愁租金过分廉价。 八年前这位老爷子病逝，楼房便由独子林有余继承下来，他和妻子王秀芝两人不但继续当着包租公婆，也在一楼自己占了一个铺面，开了家烟酒小卖部。 夫妻俩每天的日子不紧不慢，不是很忙也不是闲到颓废，节奏那是相当的稳健。 “可惜你爷爷眼光还是不够毒辣。”林父遗憾地嘀咕一句，转头看向一街之隔的对面，“当初挑地皮时就该选街对面那一块的。” 车来车往的对面，是一座花园洋房成群、环境极好的高档小区，再往前是一个繁华的商圈和新建好没一年的地铁站，地段可谓很是优渥，此时安保森严的小区大门处不时有名牌轿车进进出出。 相比之下，街对面的林家这边，除了靠街一排的房子看着不错，后面都是一大片的私人民居，各式各样的早期矮房和民楼全都有，错落的大街小巷里自行车电瓶车乱窜，不时能碰到有卖菜卖肉的商贩就差没把摊子怼到路中间了，环境和对面的小区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对这种地方，国人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城中村。 而在十五年前，街道两边的情况是一样的，可惜拆迁的美好政策就是没落到老林家这边，街这头的街坊们只能看着对面的老熟人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拿着拆迁款和分配的房一下子发达起来，眼红也无可奈何。 隔着一条街，命运却是天壤之别。 林父每每想起，都觉得扼腕之极。 “行了，别看了。”林母一脸没好气的对他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惦记着啊，就算当初政府规划小区没挑中我们这边，老林家的日子也过得不差，跟对面住在那些洋房小别墅里的比也不矮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