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林兰仔细盯着女孩的眼睛，此时小朋友的眼神很灵动，是一种因为抓住她最关注的事物而有所反应的活泛。 “瑶瑶，猫可以给你抱抱，但你要做一个保证，绝对不能弄疼绅士。”林兰继续试探着跟她沟通，“如果你能答应，也要大声说出来。” “我不会伤害黄喵的！”小姑娘大声保证，吐词清晰又连贯，“黄喵一直陪着我，我最喜欢黄喵了！” “瑶瑶……！”肖女士捂住嘴，眼泪惊喜得掉个不停。 一年了，整整一年都没有看到女儿像这样正常地跟人交流了。越是这么想，她看向老板怀里的那只猫就越是火热。要不是抢劫犯法，这位妈妈能真的立刻实施行动。 林兰这个时候可没注意孩子母亲的反应，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瑶瑶和绅士的身上了。 在得到橘猫同意，说愿意跟小女孩玩后，林店长这才真正松口：“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把绅士给你抱抱，骗人就是小狗哦。” 如此说着，她将猫小心递了过去。 这个时候，无论是肖女士还是王佳旖两人都是小心翼翼严阵以待的神情，只要一有不对就随时出手救场。 七岁小孩抱一只猫还是不费劲的，特别是林店长一直有紧盯茶馆猫的体重，让最能吃的大橘根本没有长胖的机会，所以瑶瑶很轻松地将绅士抱了个满怀。 当她按照指导稳稳地将猫真正抱住时，小女孩可爱的脸上一瞬间流露的满足和安全感让场中所有大人都看得一愣。 “喵喵，黄喵……”瑶瑶用脸轻轻蹭着猫的身体，之前她身上显露过的鲁莽和蛮横完全不在，是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温柔。 或者说，是珍惜。 此时此刻，林兰也终于彻底确定了一件事。 绅士在当年帮助人类救了瑶瑶的那天，就已经成为小女孩心里非常重要的存在。它是激活这孩子感情区域的钥匙，也是驳接她丢失了一年的情感的关键延续。 在大人们找到并救回她之前，是一只坐在废弃井口的橘猫陪伴着她一直到天黑的啊。 瑶瑶抱住绅士后，整个人就安静下来，那是一种温和的安静，而非最开始那种死寂式的安静，这让她的母亲几次落泪。 “一年了，应该说一年多了……我做梦都盼着……” 瑶瑶虽然不能说是完全的自闭症儿童，因为孤独症基本上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但她受到刺激后表现出来的症状真的跟那个病很像。而拥有孤独症孩子的家庭可以说往后一生都与欢笑绝缘，迷茫和绝望才是终年不散的主题曲。 如今孩子因为一只猫的刺激一下子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做母亲的哪里能不哭，甚至想把积压了这么久的惶恐和悲伤全都倾泻而出。 可惜无情的林店长并没有给她机会：“对不起啊肖太太，我还是保留原来的决定，绅士今天不会让你们带走的。”没等对面的妇人激动，她又补充道，“不过两位可以每天过来茶馆坐坐，瑶瑶完全没有伤害绅士的情况让我对她很改观，我可以承诺只要两位来了，就让绅士过来陪着瑶瑶。至于以后能不能将猫带回家？……肖太太，您懂的。” 指了指茶馆里的领猫细则，林兰向对方笑了笑。 肖太太嘴唇动了动，又回头看了看女儿，橘猫正趴在瑶瑶的腿上，小女孩低着头一下又一下的给猫顺着毛，猫咪的尾巴悠闲地一晃又一晃。午后的阳光洒在这一人一猫的身上，让妇人的面容都柔和起来。 “那就按老板说的来吧。”她最终如此道。 一年的痛苦煎熬都撑下来了，治愈的希望就在眼前，为了女儿，她还有什么是不能妥协的呢？ 就这样，继打工前的王大小姐后，茶馆里第二对早上一开门就进店、下午打烊才会离开的全天打卡客户出现了。 不过这对客户情况要更特殊些，别人是为了休闲，他们是为了治病。 瑶瑶因为有了绅士陪伴再没有出现过初遇时的激动狂躁姿态，依然不怎么说话的小姑娘看起来文静又可爱，完全没有引起会不会影响其他客人的担心。 “我现在是确定这孩子不是真的孤独症了。”宋新民嘀咕道，“这应该算是应激型的自我封闭，找到正确的治疗方法后，治好的速度也很快啊。” 在茶馆里呆了一周不到，除非抱着猫才肯理人的瑶瑶现在就算没猫在手，也会偶尔回应别人几声。 有了这样的开头，后头的一切都顺利起来，瑶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好，慢慢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当然，在猫疗法进行中的时候，林店长也不会漏掉绅士本人对瑶瑶母女的评价。 “绅士，瑶瑶看起来很喜欢你。”某日打烊后，林兰抱着橘猫问它的感想，“假如她们说要带你回家，你要去吗？” 听到这个问题，绅士欢快地摇着尾巴：“喵呜。”（要！我能感觉到，瑶瑶她最喜欢我了！） “我知道了。”林店长闻声点头，动物的感官比人类要灵敏得多，这么多天的亲密接触，绅士自然能分辨出瑶瑶的情感，而得到亲身确认的林兰也着手做起后续该做的事。 这或许真的就是一种缘分。流浪猫曾经无意中的一个举动，成就了它和人类的一个羁绊。 肖女士后面就发现茶馆的林店长总借着治疗瑶瑶的名义，让自家女儿学着怎么照顾猫，什么橘猫的猫粮喜好，最喜欢的梳毛手法，最爱的撸猫动作，睡觉又爱蹲在哪里……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给女儿灌输了一脑袋，听得她这个当妈的一脸哭笑不得。 与其说是教女儿，其实是说给她这个大人听的吧？ 肖女士明面上这样埋怨，心里却是窃喜，这代表店老板松口了，能让她们领猫回家了。 她想对了其中之一，却漏掉了女儿的真正变化。 “妈妈，给你喝。”某一日的茶馆里，七岁的小女孩端着一杯奶茶送到母亲的身前，仰着脑袋看她，脸上虽然依旧没太多表情但能看得出她有好好注视着生母，“照顾绅士，很累但很喜欢。店长姐姐说，妈妈照顾我，更累。给你喝。” 见母亲不动，她将杯子又往前递了递。 从未想过这一天的肖女士呆呆接过奶茶，下意识地往水吧台的位置看了一眼，店老板正对她微笑。随后她又转头看向女儿，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她再也抑制不住，将孩子紧紧抱进怀里，完完全全泣不成声。 三天后，绅士成为了茶馆里第一只被人领走的猫。 那一天肖家一家三口全都来了，对于给予了莫大帮助的林兰，他们感激又尊敬。 在茶馆呆过的这段期间，肖家早就认识到店主那一手神奇的驯猫术，这里的猫每一只都极为通人性而且都被教得极好，甚至还能通过猫逐渐治好了他们的瑶瑶，就算只是因缘巧合，也不能改变他们对此的佩服之意。 “绅士就拜托三位了。瑶瑶，要好好对待它呀，要是你对它不好，我会去你家把它带回去的。” “才不会呢店长姐姐！我最喜欢绅士了，它是天底下最好的小猫咪！” 在做完了一系列严谨的手续后，瑶瑶小姑娘背着装有绅士的猫包，笑着向茶馆里的人挥挥手，然后牵着双亲的手蹦跳着离去。 第二天，林兰便收到了肖女士发来的视频，他们家给绅士准备的一系列用品和猫粮一应俱全，肖家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据说是瑶瑶最喜欢的小雏菊。 一周后，又传来新的视频，一个是已经完全适应新家的绅士在院子里跟瑶瑶追逐打闹的场面，而另一个…… “兰兰，又在看什么呢？肖家又发来新的视频了？”王佳旖好奇凑过来。 “是这个。”林兰将屏幕亮给她看。 视频里，是瑶瑶趴在窗台前的书桌上拿着蜡笔在涂涂画画，这时，一只橘猫从外面的院子里跳进来，它的嘴里叼着一枝淡粉色的小花，放到了她面前。 画面的最后，是小女孩拿起雏菊，然后欢喜地将猫搂进怀里。 第69章 绅士递花，算是林兰在橘猫离开茶馆前对它的最后培训。 虽说因为瑶瑶的缘故，肖家绝对会把绅士好好养起来，但一只猫要新加入一个家庭，总归是会有一定的磨合与适应期的。 绅士越是表现得通人性和讨人喜欢，对它今后的生活就越有利。 对这只心机喵去了新家能不能俘获肖家夫妻的心，林店长还是很有信心的，大橘在争宠方面一向挺在行。 大小姐在那边捧着手机哇哇叫个不停时，林店长已经忙起茶馆里的其他事来。 瑶瑶一家离开的时候，后院栽种的那一丛猫薄荷已经开得很茂盛了。 淡紫色的小花呈宝塔状的耸立于花枝上，成簇的拥在一起，挤满了花槽。 这时，一对金红毛色的小猫爪以拥抱的姿势拢住了一束，正是阿比西尼亚猫布丁，此时当事喵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端庄优雅，已经将整只脑袋埋进薄荷堆里又啃又舔，完全是陶醉于其中完全不可自拔。 不只是布丁，它的旁边还有好几只猫也在蹭着花圃。有的吸完味道直接原地打滚，肚皮朝上的扭来扭去；有的趴着不动，两爪子捏着咬下来的一片叶子细细的咬；有的则是兴奋地转来转去，因为太兴奋，突然就刷一下扑住旁边吸嗨不动的猫给人家大力舔毛；还有的更厉害，不是打喷嚏就是在流口水。 这幅聚众吸薄荷的猫咪画面已经完全颠覆了它们平时的模样，反正把呆在大堂里，就隔着玻璃墙一边看一边用手机录下视频的茶客们嘴巴都笑歪了。 “哈哈哈哈！这些视频和照片足够我乐呵几个月！” “我也是，好多图都能直接做成表情包了！” “看布丁的这个，人前端庄高贵阿比西尼亚，薄荷后沙雕啃草小猫一只！” “腊肠的才是真猛啊，薄荷后我是最强小猫咪，最低底盘也能征服大老哥水银！” “金碳才是最绝的，暹罗不愧是猫中哈士奇，看这小身子扭的，都快笑死我了。” “猫中二哈明明是奶牛猫啊，你看点点那傻样，流着口水还拼命蹭花槽的样子把我给要笑抽了！” 当然，茶馆里的十六……哦不，现在是十五只猫对这种据说可以给猫带来幻觉的植物也不是都有反应的，有一小摄猫就对猫薄荷完全不感兴趣，它们十分高冷地窝在茶馆的其他角落，任由那些嗨过头的同类被两脚兽们哈哈大笑着拍下一张又一张的丑照。 看不下去的小宋员工摇头叹气：“得亏这情况一般只持续一刻钟，而且对猫无害，不然光看着我就想拔草了。” 旁边的林兰听在耳里，刚想说上两句，就看到窄院里吸嗨了的腊肠一把扑到了水银的身上，底盘极低的曼基康小短腿给一米多长的缅因大猫舔毛认小弟的场面过于滑稽，以至于又笑翻了一群人，也让林店长一下子失语。 “唉，种都种了，就让它们嗨一嗨吧，也是排解小猫压力的一种办法嘛。”最后，林兰只能这么描补了，“对了小宋，你那个摄影大赛什么的出结果了吗？” 都过去两个多月了，怎么也该有进度了吧？ 说到这个，宋新民露出笑容：“我送去参赛的照片上周入围，现在已经进入最后的评选阶段了，最多不超过一周，比赛结果就能出来，而且获奖作品都会刊登在杂志上。” “有把握拿奖吗？” “有！”宋新民回得很肯定，就算不相信自己的技术，他也相信那位猫咪模特。那只头猫的气质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短暂的闲聊结束，过了一小会儿后，林兰便拿着扫把簸箕去清理小猫咪们留下的薄荷派对现场，将它们啃得一片狼藉的残花残叶统统扫走。 “栽多了，明年得种少一点。”一边扫，她一边暗暗嘀咕，“奶糖，不要追着我的扫把走，小心一并也把你扫进去。” 还没从薄荷余韵中走出的银渐层依旧我行我素，最终是被宋小哥倒提着四肢叉出去的，一直到被放进碗形猫窝里，那副头挂在碗边而舌头歪在嘴边的傻相再度引来茶客们的笑声和手机快门声。 这场面在猫薄荷长好后三天两头都会发生，熟客们对此却是乐此不疲，因为实在太好笑了。 而经常看到的员工们对此已经逐渐免疫，比如大小姐，她现在比起看猫聚众吸薄荷，更在意自己攒了两个月的工资要怎么花。 之前看到治病中的瑶瑶被她父母百般呵护的样子，王佳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 她小的时候因为体弱多病也是被这么小心照料着长大的，儿时并不能理解的父母慈心，在茶馆里懂了很多事之后是越看越明白。 但正因为懂事了理解了，王佳旖反而不太敢主动打电话跟家人联系了。 左想想右想想，下不了决心打个电话，大小姐直接认怂地跳过了这一项，捏着热乎的工资改拉着林兰出去逛街买东西。 “兰兰，这两个月的工资我都攒下来了。”王佳旖向林兰提出邀约，“钱、钱不多。所以，你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商场够我买礼物吗？” 林兰先是愣了一下，看到对方那十分紧张的表情才听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大小姐是想给家里人买礼物了，不过因为她这打工挣来的钱不多没办法像平时那样豪奢消费，但她家里人生活层次又摆在那里，东西档次太低大小姐又不愿意，干脆过来问问她这个本地人这几大千的工资去哪里花销最合适。 “挑礼物啊，去哪里买我当然是知道的。”林兰没有拒绝，大小姐和她家里人的矛盾其实非常简单，从去年冬天一直僵持到春末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你打算买几人份的？” “三人。”王佳旖下意识回答，但脑中忽然想到平均下来她只能给每人买两千块钱的东西，大小姐的脸又开始烧得发烫了，“……不，不然我再攒一个月吧。” “不用，钱够了。”林兰打断她退缩的领养，再拖下去就要到夏天了，“这个档次的价位足够买质量和品位都很不错的礼物，不会拿不出手的。而且你也不想想，有哪家女儿把自己头两个月的工资一分不留全都拿出来给买礼物的？非常有诚意了好吗？” 林店长巧妙避开了大小姐和她家里人根本不差这几千块的事实，只提人家辛苦两月的血汗钱珍贵性，立马将对方哄得欢欢喜喜，迫不及待约好明天一起逛街。 她们逛街，自然要被迫独自看半天店的宋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