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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大伯母便来敲了她的房门,让她赶紧起床梳洗。原来冯翎婚期在即,今日特意要举办一场单身舞会,请了许多名媛淑女前去,就连温见宁她们几个也在受邀之列。 冯公馆和温公馆同样坐落于法租界,但后者显然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 等温见宁她们乘车抵达时,冯公馆大门口已是车水马龙。 因是冯苓的单身舞会,她邀请的大多是年轻人,名媛淑女、青年才俊数不胜数,还有许多她从前在外国的朋友。四个女孩下了车,就如同四只丑小鸭进了天鹅池里。 见宛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发亮。她在香港跟着温静姝她们也算见识了不少富商名流了,可和冯公馆一比,别墅的社交场当真算不了什么。 不仅她如此想,就连一旁的见绣眼中都异彩涟涟。 只有温见宁还在因为昨天的事心情沉重,根本心思注意到其他情况。 然而等没一会,踌躇满志的温家女孩们便意识到,社交场合不是她们想象的那么好混的。 在香港时,有姑母温静姝带着她们引见客人,人家又卖温静姝几分面子,对她们颇为追捧。可到了上海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们矜持得拉不下脸来主动逢迎人,只能束手无策地在旁看着。而冯苓的朋友太多,一时也顾不上她们几个小丫头。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等舞会一开始,总算有人来搭话了。 来的都是青年男女,跳舞是他们拉近距离的最快方式。就连温见宁这种平素无人问津的小丫头片子,都有热情的外国友人过来连邀了几次。 一两次还好,次数一多温见宁顿觉无福消受,只想溜出去在走廊上躲会清静,等舞会差不多快结束了再回来。然而她刚一溜出客厅,迎头就撞上了换了一身礼服过来的冯苓。 冯苓眨了眨眼问道:“见宁,你出来做什么?” 温见宁只能尴尬地解释道:“冯苓姐,我只是、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冯苓看她支支吾吾,顿时心下了然,正要劝她抓住机会和同龄人多交际,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噙着笑意道:“既然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不如去我们家书楼看会书。等舞会结束,我再让仆人来叫你。” 温见宁欣然应允,跟着冯家的仆从向冯公馆内部走去。 等看她跟人走远了,冯苓才收回了目光,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心虚。 ——让少年少女多认识一下,应该也不算她做了坏事吧。 … 在冯家仆人的带领下,温见宁终于来到冯家书楼前。 书楼下有个看门的老仆人正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带路的仆人跟他用家乡话咕哝了几句. 老人家本就口齿不清,说话还带有浓重的乡音。温见宁也听不懂他们的话,却还是很礼貌地对老人微笑点头。 仆人转头对温见宁恭敬道:“您上楼去看书吧,这里的藏书您可以随便翻阅,只是有些书年头久了,需要您小心轻放。稍后若是舞会结束,我会再来叫您的。” 温见宁连忙谢过。 等那人走后,她再次对看门的老人点头示意,这才进了冯家书楼。 书楼内部是传统的木石结构,光看楼梯扶手的色泽就已有年头了。 可能因为今日冯公馆举行舞会,书楼里静无一人。 温见宁拾阶而上,整座空旷的小楼里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足音。 冯家是世家大族,藏书丰富。虽然冯公馆这里只是他们家在上海的一处住宅,书楼里的藏书之巨仍是让温见宁瞠目结舌。一排排老式乌木书架几乎高顶天花板,上分门别类地摆满了各种书,古今中外、经史子集无所不包。其中还是以线装的古籍最多,纸张边缘都泛了黄,可见其年代久远。 温见宁先随手抽了一本古人的游记,站在书架前低头看。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后颈,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想不开。 这种随处可见的游记她以后有空可以随时看,今日难得能来到这里,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参观一下冯家书楼。 想到这里,温见宁将手中的书放回原位,抬脚向楼上走去。 才刚踏入三楼,她便听到重重书架后传来搬动重物的声音,不由得目露惊诧。 ——竟然有人也在书楼里。 温见宁循着声音过去,只见最后一排书架前,一个身穿灰色长衫、戴金边眼镜的少年正站在矮梯上伸手去够最顶层的一摞书。 对方显然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两人对视,看到对方的瞬间都是一怔。 秋日的阳光透过书楼的小窗照入,阳光下无数尘埃飞舞。循声而来的少女只从书柜旁小心地探了个脑袋,好奇地仰着头,一双明净的杏眼盈盈地看了过来。耀眼的日光照在她瓷白的皮肤上,仿若透明,连脸上那层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许是因为那矮梯没放稳,那少年脚下一个重心不稳,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子一摇晃,整个人砰地一声向前面的书架倒去。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整个书架被他撞得猛地一晃,人摔在地上直接被稀里哗啦掉下来的书盖住了。 温见宁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这才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险些被书堆埋了的少年扑腾几下,伸出一只手摸索了半天,先抓过地上眼镜,胡乱戴上后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便慌忙道:“你好,实在抱歉,吓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