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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这些琐屑的烦恼,也能让人感到这样充实。 又过了大半个月,温见宁才从这种重获新生的狂喜中慢慢平静下来。 白天齐先生要出去工作,顾不上她。而她虽不喜欢出门逛街,但整日待在公寓里无所事事,也未免太过无聊,索性一早提了菜篮出去帮齐先生买菜,钻研厨艺。 她们所住的位置邻近苏州河,出了弄堂走沿着路七拐八弯地走,很快便能看到两岸破旧的乌篷船密压压地挤着,温见宁知道,这一条船就是一家人的托身之所,吃住生活都在那小小的乌篷下。路两边是各色摊子,清早除了来这里买菜的普通市民外,还有不少靠衣衫褴褛、靠捡烂菜叶子果腹的穷人。 她立在原地看了许久,才走向菜摊去。 傍晚时分,齐先生回到家不见温见宁迎出来,找了一圈才发现温见宁正蹲在厨房的地上,一只手拎着鱼尾,另一只手拿着菜刀在比划着,似乎在考虑如何下手。 温见宁看她回来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多年没刮过鱼了,有些手生。” 她说完便低下头来,继续用力地来回刮起鱼鳞来。 齐先生原本还担心她会割到自己,但看她的动作渐渐熟练,也不再说什么。 温见宁独自一人烧了一桌菜,等做完饭后整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不过等看到齐先生赞许的神情,她才放心地低头吃了起来。 眼看饭吃得差不多了,温见宁才小声说:“先生,我想出去找份工作。” “找工作?” 齐先生夹菜的动作顿在了半空中。 “虽然我可以写点文章投给报社,但这样一直躲在屋子里待着也不好,”温见宁替她夹了一块炸酥鲫鱼放进碗中,认真道:“我可以去当家庭教师,去餐厅里弹钢琴,或者当个编辑也可以,总要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您放心,不只是为了钱。” 齐先生沉吟片刻才道:“你想出去工作是件好事,不过你毕竟还是学生,应当以学习为重。若不是这次突然出事,你还有一年才能完成学业。我看不如这样,我先去周围的中学打听一下,看有没有愿意收你在班上旁听的。” 温见宁想了想后才,摇头道:“齐先生,还是让我自己先去找份工作吧。功课我在香.港时已学得差不多了,只要时常复习就好,您不必担心这个。我打算趁这段时间有空,多见识一些人事,再去上海的大学四处转转。” 齐先生听了遂不再多谈,只说:“既然你心里已有了主意,就去做吧。” 师生二人吃完饭后,来到各自的书桌前开始工作。 齐先生仍在翻译她的著作,温见宁这边暂时还没有收到香.港那边的回信,只能写写每日的读书笔记,偶尔再抽空写篇散文来赚点润笔费。 温见宁写着写着突然停笔,转头道:“先生,我很早以前就想过,夜深的时候在楼上打开窗子,一伸手好像能抓住天上的月亮,这样会很有意境。” 齐先生头也不抬道:“夜里点灯还开窗子,容易把蚊虫招来。” 温见宁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齐先生停下笔,抽了另外一张稿纸才道:“之前的窗纱破了,我一直没再换,等明天我们再去买块纱布回来。” 温见宁这才高兴起来。 师生二人各自埋头在各自的书桌前忙着自己的工作,一直到夜色转深,这才双双收拾了书本,回到各自的床.上安然入睡。 第五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温见宁跟齐先生一起出门。 两人半路分开,一个照常去了杂志社,另一个漫无目的地满大街找工作。 温见宁找工作的过程并不顺利。 三十年代的上海虽然看起来繁荣如故,但由于这些年来的内忧外患,经济着实不太景气。普通大学生毕业后拿着文凭都难以找到工作,更何况她一个才离家出来步入社会的女孩。 这其中,温见宁本身的样貌也给她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在这世道里,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谋生都分外艰难,更何况是一个年轻女孩。 或许是她运气不好,接连遇到的几个餐馆老板、富裕人家的男主人,甚至是百货公司的男经理,一看到温见宁的脸,几乎无一不会流露出那种令人作呕的神情来。好在她向来警惕心强,只要对方的眼神稍有不对,便立即起身告辞。 可这样一连几天下来,她竟是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从前在香港参加舞会时,温见宁总觉得那些衣冠楚楚的公子富商们脸上虚伪的神情令人厌恶,然而一旦撕下表面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这个世界远比她的想象要现实残酷得多 齐先生只能劝她先别着急,慢慢找着再说,总归她还没到非要找份工作养家糊口的地步。 不过,事情在温见宁屡屡碰壁将近半个月后,总算有了转机。 这天傍晚,齐先生回到公寓里,温见宁已照常做好了饭。 两人坐下后,温见宁才很高兴告诉她,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份弹钢琴的工作。 “是一间很小的西餐厅,除了炸猪排卖得还不错外,其他的生意只是平平。老板是个耙耳朵的广东人,他夫人每天都要来看生意,应该不敢有什么歪心思。他大概以为我的家境不错,要的钱还少,所以答应得很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