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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回却是钟荟坚持道:“还是烧了吧,该记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看钟荟这样坚持,温见宁稍一思索,也不再犹豫了。她们要在院子里埋东西的话,动静不会太小。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以后还是会招来祸端,还不如索性将它们付之一炬。 两人纷纷动手将书纸扔进盆里,划了火柴点燃。 通红的火舌舔.舐着纸页焦黄的边缘,很快蔓延开来,卷曲着化成一堆灰烬。 好友二人并肩看着这些书纸化为灰烬,神色肃穆,仿佛在出席一场葬礼。 她们买来的这些书只是市面上的普通书,烧掉了也不至于太过心疼。但北平那些藏书甚巨的人家,不知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等火光消退后,两人用木棍把纸灰搅碎,把铁盆抬到院子里,在那棵老石榴树下挖了个坑,再往里面填土。力气活大多是温见宁一个人干的,钟荟只能在旁边帮忙埋。 等到把灰埋下,两人也顾不上形象,就这样坐在泥地上休息。 正值秋日,老石榴树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没有夏天火红的花,没有沉甸甸饱满的石榴,叶子几乎掉光了,只剩苍秃秃的树干,往屋顶伸去。 钟荟突然叹了口气:“古有黛玉葬花,今天有我们在石榴树下埋灰。” 虽是不同时期不一样的心境,却同样让人倍感凄凉。 温见宁在旁边轻声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等来春就好了。” 钟荟听了有些出神,见宁的性格看似消极冷漠,但在一些要紧的事上从来不见她有半分犹豫迷茫。反倒是自己,稍稍受些打击就要伤悲春秋。 她才自嘲地笑了笑,就被温见宁拉了往里屋走,很快就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 第二日,东厢房的祈家嫂子在院子里碰到温见宁时,果然问起了昨晚她们去石榴树下挖坑的事。她们和祈家人原先不过是在院子里碰上了点个头打个招呼罢了,可自打北平沦陷、西厢房的那对小夫妻走后,这些日子他们互相照应,倒也有了点亲近的意思。 温见宁只说是她和钟荟闹着玩,不小心把一些书烧了,把灰埋在石榴树下。 祈家嫂子似乎有点不信,但还是拉着温见宁跟她说了好一会话。 她今天找温见宁说的是粮食的事。 自从战争爆发以来,北平的粮价一路水涨船高。 起先是北平的居民们有意识地开始囤粮,带动的粮价越来越高。在日.本人进城后,北平的各大粮店的存粮都被他们洗劫一空,粮价又翻了好几番。可粮价贵也就罢了,更让人愤恨难平的是在日军的强行干涉下,市面上只卖各家粮店配的杂粮面。大米面粉已经成了奢侈品,偶尔能买到半袋豆子都能让人心满意足了。 原本她们手头的钱还算充裕,但这段日子下来,竟也有些捉襟见肘。更何况她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凡能省一分则是一分。温见宁她们两个饭量不算太大的女孩尚且如此,更不用提下面还养着两个孩子的祈家人了。 说着说着,祈家嫂子就不由得把话题转到了已过世的祈老太太身上。 “娘她一定是想到了会有这么一日,所以才会先走一步的。” 她哭得这样伤心,温见宁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在旁边看着。 不过也不用她劝,祈家嫂子很快就哭累了停下,一边抹泪,一边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问道:“温小姐,不知你们那里有没有余粮了。” 温见宁摇了摇头:“我们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吃的了。” 祈家嫂子的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但还是勉强笑问道:“前些日子我看你从外面买了粮拿进屋里,可要小心些放,别招了老鼠。” 温见宁客气道:“当时没想太多,买的粮食也不多,只怕老鼠也偷不着。” 两人说完话,各自回各自的屋里忙活。 温见宁原以为这不过是闲话家常,随口聊到罢了,可没过两天夜里,她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响动。因为钟荟这段时间一直生病,半夜喝水上茅房免不了要人照顾,她已养成习惯,听到点风吹草丛就会惊醒。 温见宁下意识迷迷糊糊地问:“钟荟,你要起夜吗?我来扶你。” 然而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温见宁等了一会,还是没听见钟荟的回话,屋那头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的意识慢慢清醒,心里也渐渐有了数,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悄悄开了隔间的门,发现钟荟也已穿着睡袍从床上起身了。 两人借着屋外的月光对了个眼神,就近拎起凳子和鸡毛掸子,一同轻手轻脚地往书房方向去了。等走到门口,她们从虚掩的门缝中看到有个瘦小的影子正鬼鬼祟祟地翻找什么。 温见宁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那小小的身影顿时停住,背对着她缩在墙角里再也不敢乱动。 这让温见宁大为不解。她特意出声,为的就是惊走着屋里的贼人,也免得双方争斗起来,毕竟她和钟荟只是两个女孩子,万一真的厮打起来未必是贼人对手。但没想到这毛.贼居然这样不经吓,竟然怕得不敢乱动。难不成这人还是第一天做贼? 另一边的钟荟打开电灯,发现这半夜潜进来的小贼正是东厢房祈家的小女儿二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