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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图书馆里只有十几个座位,她们第一次去的时候太晚,座位早已被人占满了,只好在图书馆内站着看了一下午的书。第二天宿舍里五个人一早就去了,可还是抢不到座位,因为还有人起得比她们还早,甚至还在门口排了长队,等一开门就挤进去。到了夜间,由于蒙自当地治安不好,她们往返图书馆,还是被学校派来的校工们一路护送回去的。 又过了几日,好不容易等到院里派人通知,说是要发国文课本了,众人兴冲冲地跑过去,却被告知,由于印刷的纸张不够用,她们的课本数量不足,有些同学只怕没有书,建议大家先互相传阅手抄。温见宁她们六个人只分到了一本国文课本,只能把书拆成几份,匆匆抄起书来。大家白天躲在宿舍里抄书,饭点轮流派人去把所有人的饭都买回来。 这样一天下来,所有人都抄得手酸腰痛,到晚上灭了煤油灯,在床上进行宿舍会谈时,每个人都不免牢骚几句。最后冯莘安慰道:“咱们只是缺几本书,互相借着抄一抄,看一看也能解决问题。听说隔壁法律系现在只到了一位教授,等开学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而和法学系的那些学生相比,至少她们还有雄厚的师资力量。 众人这才不说话了,宿舍里渐渐静了下来。 呜呜的风声又顺着窗缝钻了进来,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翻过身去。木床吱呀吱呀地响,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翻身,拉上被子准备睡觉了。 只有温见宁还在对着窗户,借着月光又翻了翻那叠粗糙的课本纸页,上面还散发着油墨味。为了精简纸张,这次印的书上只有课文,连作者注释都无。 不过温见宁却很清楚,这几页纸上所印的那篇课文,正是联大一位教授的成名之作,当年一经发表就引起了轰动。从前她读书时看到过,非常喜欢,还曾经模仿过这位教授写了几篇不成样子的习作。像这样作品被选进国文课本的教授在联大里还有好几位,而在不久之后,她就要坐在讲台下,听这些国内最杰出的文人学者讲课了。 一想到这里,温见宁只觉一切烦恼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她又看了好一会,这才将纸页放在枕下,闭眼安心地睡去。 …… 香.港到越.南.海.防的轮船不多,每次往返只能运来几十名联大的学生。直至四月底,文法学院的学生才陆陆续续地到齐。这个学期对于她们来说,才算真正地开始了。 开学当日,学校邀请了好几位教授上台演讲。 演讲的主题都差不多,大意都是勉励在国家值此危难之际,同学们应当勤勉自强,为民族保存文明的火种。尽管这一类的话,温见宁她们这些日子断断续续也听过许多遍,但坐在礼堂内还是听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开学典礼过后,她们终于开始正式上课了。 联大的大一学生不具体划分院系,按分组来上课。由于学校在两次迁移中流失的学生太多,她们这一级的大一学生最终来到蒙自的只有几十人,上大一国文、英文之类的必修课时,差不多一个教室就能装得下。 一年级的学生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学校对此很重视,国文、英文这类的各学院必修课都有好几位知名教授坐镇。联大的教授们们来自五湖四海,有些教授是中式的书香门第出身,有些教授在欧美各国留过学,性情各异,但无不气质鲜明,个性极强,令人一见难忘。尤其她们中文系的几位教授,更是五四以来广大青年学生心目中的精神领袖。 最初的激动与兴奋渐渐褪去后,温见宁她们才逐渐正视起她们的师长。 光环之下,其实教授们也是普通人。 就比方说在讲课一事上,教授们虽然学富五车,但优秀的学者与出色的讲师是两回事。有的教授语言幽默,讲课有趣,一节课下来不仅教室里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走廊上也站满了慕名而来的同学们;但有的教授知识渊博,但讲课只是照本宣科,平板无味,令人昏昏欲睡;有的教授学贯中西,任何典故轶闻都能信手拈来,可他们一句话都要夹杂个英文单词或,下面的学生却往往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这些暂且还好说,最糟糕的是有些教授上课时带着浓重的口音,无论用中文还是英文,大家一句也听不清。温见宁也听不太懂,只能在上课时连猜带蒙地把教授说的所有话都记在笔记本上,课后再跟一个宿舍的同学另行讨论整理。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礼拜,众人这才从开学的手忙脚乱中慢慢适应下来。 傍晚时分,好友二人相约一起去海关附近的小公园散步。 此时的蒙自已值春夏之交,公园内花木蓊郁,路边的尤加利树高大繁茂,上面停着一两只雪白的鹭鸟,听到人声走近,就呼啦一下张开白翅纷纷飞走了。翠绿层叠的枝叶间开满了洁白的花,隐隐有种清新而奇异的香气。两人走了一阵累了,选了僻静处,并肩在坐在树下的草地上闲聊,多半时候是钟荟一个人在说,温见宁在听。 这些日子她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宿舍里,但由于两人一个喜动,一个喜静,各有所好,课外活动不常在一处。钟荟接触的人更多,难免攒了一肚子牢骚。 起初她还只是说一些生活上鸡毛蒜皮的琐事,渐渐话题的重心就偏到了其他的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