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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见宁并没有延续沦陷后的北平这个题材,这次的剧本里她写了另外一座孤城宛平。 当初温见宁和钟荟在北平时,整天靠着小报和茶馆的道听途说来确定宛平的战况,再有先前写《永定桥》的经验打底,至少写出个剧本的框架来还是没问题的。 宛平自古以来是京师南面的门户,卢沟桥事变爆发前后,更是中日双方激战的中心,而近在咫尺的宛平城居民便成了第一批日军入侵的受害者。 剧情一开始出场的是宛平城一位年老的打更人,他在七七事变当晚听到了第一声枪响,起初还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发现是城外在打枪后,他连忙通知宛平城里的几户有交情的人家。 打更人年迈又无子女,平时多靠这些人家接济才能勉强糊口。这几户人家里,有儿子就在二十九军当兵的,有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甚至还有寺庙里的僧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这些人家的反应也各不相同。可在残酷的战争以及没有人性的侵略者面前,所有的侥幸和逃避,最终还是化成了对侵略者的满腔仇恨。 宛平城内的普通民众终于联合起来,和前线士兵们决心一同抗日。但敌我相差悬殊,最终宛平城还是被日本人打开了门户,一通烧杀抢掠后,被炮声震聋的老打更人在断壁残垣中渐渐远去,最后只留下一声声凄凉悠长的梆子声。 沈静芷看了很久,等看完结尾,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虽说卢沟桥事变这个题材被人写过许多次了,但写得还不错,有参加哪个文学社吗?” 温见宁摇摇头,她暂时还没那个时间,至少要等下半年适应过来,再考虑这些事。 沈静芷低头又翻了翻她的本子:“你这故事,作为小说改一改足以发表了。不过作为戏剧来说,有些冲突和爆发力都不够强烈,人物语言太书面化,有些地方也不符合这次宣传抗日义演的要求。但本子我还是先留下了,稍后如何还要听听同学们的意见。” 她一口气挑出了许多不如意之处,但看脸上的神情却又分明是满意的。 温见宁自然没有异议。 过了一会,沈静芷陆续把上交给她的那些稿子分发下去,在话剧社的同学们中间传阅,之后不记名投票进行表决。最后投票结果出来,还是定下了温见宁的故事。 钟荟知道了笔温见宁还要兴奋,恨不得立即回宿舍告诉其他人这个好消息。温见宁当然也很高兴,可高兴归高兴,她当初写得仓促,只是打了一个粗胚,还许多需要改动的地方。 沈静芷等几个负责人一边招了几个笔头好的同学帮修改剧本,一边让表演的同学紧锣密鼓地开始排练,还有负责宣传的同学也没能闲着,这段日子挨家挨户地发传单。 仿佛看出之前温见宁是想来凑人数的,沈静芷这些日子绝不让温见宁闲下来,要么让她改剧本,要么写宣传单,但凡能用到她的地方总是要物尽其用。 温见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入了这位沈学姐的眼,可人家指派她干活并不是没道理的瞎指挥,更何况其他人一样在忙,她也不好意思偷懒,只能跟众人一同忙碌起来。 很快,七月来临了。 …… “要我民族不灭,惟有抗战到底!” 话剧社全体演员手拉手齐声念完最后一句口号,周围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她们话剧社这次举办的七七事变一周年纪念义演就在南湖岸边的草地上,此刻周围已经坐满了人。这些人有联大的师生,还有当地的男女老少和士兵,所有人都在热烈地鼓掌。 温见宁也跟着一起用力地拍起手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卢沟桥事变后,她和钟荟困在孤城里,虽然为未来忧心不已,却无能为力。而如今,至少她们已经能和同学们一起为这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国家而尽一份绵薄之力。 但她想,她能做的或许不仅仅只有这些。 话剧社的义演结束后,温见宁和所有同学一样很快投入了紧张的考试准备中。 听风楼一楼的女生食堂到了晚上就变成了自习室,点着几盏煤油灯,在灯下复习。经常是一个宿舍的人占一张大方桌,彼此对坐着复习功课到深夜。就连一直住在校外的陈菡香为了考试,这几日也突然回了宿舍,跟众人一起复习。 直到各科考试都结束后,所有人这才放松下来。 温见宁也不用每天起早去图书馆占座位了,每天睡到天光大亮才起床,跟钟荟一起慢悠悠地去街上卖稀饭的地方吃早餐,回来还顺便给其他人带几份。 不过这种松弛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从六月底就一直有小道消息在传,说是被她们当作教学楼的海关大楼要被空军学校征用,等九月份她们就要迁往昆明,和联大其他学院会合。 考试过了没几日,学校总算下了通知。 钟荟抱怨道:“好不容易来了这里安顿下来,才三四个月就又要我们搬走。” 温见宁和其他人也跟着心有戚戚焉地点头,长途跋涉的滋味可不好受,更何况她们好不容易刚刚融入了在蒙自的生活,等到了昆明还要再适应一回,也由不得她们抱怨。 趁着成绩还没出来,女同学们东西多,一早就开始收拾行李。 来蒙自几个月,温见宁也没攒下什么家当,把买来的几本书和她来时坐火车买的茶叶收起来,就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和一卷铺盖了。等她收拾了一通,自觉差不多了,一转头看到枕边用蓝色包袱包起来的厚厚书信,这才发现差点把最重要的东西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