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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后在登记时,温见宁她们试探着编了个名字填上去时,黎教授也没阻拦她们,挥挥手就放她们走了。但这件事还是给她们敲响了警钟。 学校已经注意到壁报这股新生力量的存在,早晚还会有更多有心人注意到。 两人私下里讨论过,要不要收敛一下言辞,以防日后被人抓住做文章。但讨论过后,她们还是决定该写什么还是写什么。联大向来风气自由,比她们发言还要大胆的同学也不是没有,她们暂时还没有杞人忧天的必要。等以后风头变了,再考虑也不迟。 至于那天打架的事,学校方面也很快给出了处理结果。 打人的同学记了过,其他涉事同学在几位教授的组织下当众召开了几场关于生活作风的辩论会。双方激烈地争论了好几天,可最后还是谁也没能说服谁,朴素派的同学仍以抗战后只看爱国电影为荣,奢侈派的同学仍旧我行我素。 不过辩论会结束后,明面上类似的纠纷总算渐渐少了。但温见宁仍感觉得到,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仍有无数暗流在涌动。 风波过去后,这个学期也正式开始了。 由于所选的专业方向不一,二年级的学生上课和从前已有不同了。 温见宁她们宿舍里除了一起上大课外,其他时候只能三三两两地各自结伴去上各自的选修课,偶尔甚至还会出现有人落单的情况。 就比方说温见宁选了一门本地植物,全宿舍只有她一个人选了这门课。等上课当天去了教室,她才发现文学院选这门课的人并不多,周围的同学中几乎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她选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在低头翻看课本时,门外进来一名高年级的男生。 对方扫了几眼教室,很快将目光定在了温见宁所坐的方向,并向这边走来。 温见宁察觉到有人坐在她前面,下意识一抬头,就看到冯翊已走到她身前的位置坐下。 她有些惊喜,跟他打了声招呼才问道:“你怎么也上这门了?” 冯翊看到她笑,也跟着笑了:“正好对这门课感兴趣,过来听听。” 但没想到会这样巧,会在这里碰到她。 联大各学院的教授并不排斥别系的学生跨学院旁听,比方说文学院有位教授中国古代神话讲得极好,每次上课时就连理工学院的学生都会大老远赶来,窗外走廊上都站满了人。 冯翊虽是学物理的,但自小受家学熏陶,对传统文化也略感兴趣,闲暇时也去文学院听过几次课,可这还是第一次在别的课上碰到她。 本来朋友相见,是应该再和冯翊多说几句话的,可温见宁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尽管冯翊并不知情,还拿她当朋友,可温见宁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当初为了避免钟荟多想,她特意没有那门天体物理,没曾想两人还是这样巧合地碰到一块了。 看着眼前态度坦荡的冯翊,她心里不免有些愧疚。钟荟对她和冯翊的关系有所误解,她只需多做解释就好了,怎能因为畏惧人言,就主动跟自己的朋友拉开距离。 温见宁还在心里自责,给他们上课的教授已经来了。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很快安静下来,冯翊也转了过去。 进来的是个穿蓝布大褂的老先生,留一把乱糟糟的山羊胡子,若是不知道的人只怕要以为是中文系的哪位教授。这位老教授虽然上了年龄,手中拎了个装标本的大箱子,脚步却十分稳健地走至讲台上,声音洪亮道:“同学们请先打开课本,翻至……” 他话还没说完,众人只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尖锐而悠长的警报声。 大半年过去了,日军的飞机隔三差五就要来昆明上空飞几趟。大家对这声音都习以为常了,纷纷下意识地看向讲台上。果然,那位老教授合上课本,从容宣布:“今天的课暂时就上到这里,请各位同学依次离开。” 话音落下,教室里所有人纷纷起身,抱着课本从教室离开。 温见宁坐在教室最靠里的位置,理应是最后一拨离开教室的学生。她看教室里的同学走得几乎差不多了,走上讲台主动请缨道:“一会就要跑起来了,不如我帮您拎箱子吧。” 老教授看她一眼,笑了:“我人虽然老了,可还没有让女同学帮忙拎箱子的道理。” 温见宁却不由分说地上前拎起箱子:“需要我再扶您一把吗?” 老教授无奈地摇摇头,在前面先出了门,温见宁紧随其后,最后一个走出教室。 一出门,冯翊正等在门口,一眼看到拎着箱子跟在老教授身后的温见宁。他先是一怔,又有些无奈道:“我来吧。” 温见宁没有推拒,把箱子递给了他,扶着老教授快步离开。 好在三人没走出多远,迎面跑来了几个高年级的男同学,自称是这位老教授的关门弟子。他们知道导师上了年纪,腿脚比不上年轻人,听到空袭警报后连忙跑来背人。 看到那几个男同学背着老教授,抬着箱子走远了,温见宁这才放下心来。再看看周围跑警报的人已经不多了,对冯翊提议道:“咱们也快些跑吧?” 冯翊没有犹豫,跟她一块跑了起来。 一路上,他们也碰到了其他跑警报的学生和百姓。多数人没有方向,只是乱跑一气,百姓们拖家带口的跑不了太远,就躲得近一点;学生们体力好的,就一路跑到郊外的山上去,跑到哪个山沟就窝在里面躲一躲。冯翊从前也是如此,随便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看书,直到空袭警报解除,再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