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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温见宁所写的那篇文章果然印成了铅字。 不过她们也不敢松懈,以为这就算大获全胜了,因为唐教授又发了一篇文章,针对她们的质疑做出了解释。她们也继续努力搜集资料、撰文批驳那位唐教授的观点。双方你来我往地打了几场笔仗后,在《今日评论》上最新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唐教授终于提议,双方不妨在学校里展开一场自由辩论,大家各抒己见。 消息一出,同学们奔走相告。 只有温见宁和钟荟很难高兴起来。 唐教授在那篇文章中特意点了她们两人的名,还称赞她们言辞犀利、文辞俱佳,希望能当面与她们阐明自己的观点。这也就是说,他给她们下了战书。 这并不是头一次联大教授要与学生们公开辩论,但过往的几次大多是那些同学主动请缨,即便辩论输了,大家非但不会说什么,反而还会夸一句勇气可嘉。可她们这次情况不同,两人是要代表其他同学上台的,一旦输了,只会面上无光,说不定还要落人埋怨。 而且从在报纸上的这几次来回论战来看,无论那位唐教授自身的一些观点是否站得住脚,但逻辑严密、条理清晰,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出壁报的时候有大家帮忙出谋划策、查缺补漏,但跟一位善于辩论的教授当众针锋相对,两人未免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可就是再怎么没底气,她们也不得不应战。 温见宁甚至还提笔,写了一封不卑不亢的回战书。 这场公开辩论定在了一个礼拜后,届时唐教授会亲自出面应对学生们的质疑。 许多热心的女同学听到消息后,特意从别的宿舍跑来,有的转交资料,有的传授辩论技巧,还有的帮忙提供思路,无论是来做什么的,总之宿舍里总是挤满了人。 温见宁这边正准备得焦头烂额之际,阮问筠跑来告诉她,说冯翊找她。 她只好放下书本出去见人,因为辩论的事,她已提前和陆家请了假,冯翊应该不会不知情。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她,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冯翊约她见面的地方仍在翠湖边,时近五月,两岸早已杨柳成荫。温见宁出了学校一路走来,到处都是盎然的绿。起初她还步履匆匆,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回去要翻哪一本资料,但走在湖边时,已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 等她走到约定见面的湖心亭时,看到冯翊正站在扶栏便喂鱼。湖里被人放生了许多尾锦鲤,锦鲤并不好吃,所以侥幸逃过湖边垂钓者的毒手,在湖里繁衍生息下来。 看她过来,他向她招手示意,还大方地分出了一半鱼食。 温见宁学他的样子将鱼食大把地抛洒进水中,引来水中的鱼争相吞食。两人将手中的所有鱼食扔完,这才在亭中坐下闲聊。 冯翊推过来几本书,温见宁一看,是几本有关女性权利的外文著作,有英文的,也有法文的。这些日子她也恶补了一些有关近代女性运动的知识,知道西方在这些方面远远走在国人前面,相关的著述资料也更加丰富,冯翊送来的这几本著作恰好都是她没见过的。 她正要道谢,却听冯翊问:“你有几天没好好睡了?” 这些时日她整天翻看书籍查找资料,眼下熬出了淡淡的青,整个人的脸色也十分憔悴。 听到他这样说,温见宁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想解释几句,可话到了嘴边还是低下头:“其实……我这个人并不擅长辩论,我们很可能会输。” 她话说到一半,又不肯说了。 尽管她竭力让自己的口吻显得不那么丧气,可话一出口还是觉得自己太没用。 冯翊笑了笑:“那我可没见过比你更擅长辩论的女同学。” 温见宁先是不解,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在笑话她当初跟陆家那位姨太太吵架的事。她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故作生气道:“你不要以为我拿你当好朋友,你就可以取笑我了,这次又不是吵架,不一样的。” 冯翊很认真地问她:“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有很多不一样,她的对手更强大,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要保持风度…… 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她不敢输。当初她和陆家姨太太对着干,是因为她对陆家无所求,哪怕豁出去,后果也不过是当场走人。但这一次,她和钟荟肩头上压着许多女同学沉甸甸的期望,她们不愿意输掉后面对他们失望的眼神。 冯翊又问:“如果唐教授赢了,就能证明他的观点正确吗?” 温见宁断然否认:“当然不是。” “如果换了别人上场,就一定能辩倒唐教授吗?” 温见宁有些不确定道:“也不一定,不过获胜的几率说不定会比我们大一些。” 如果不是因为唐教授点了她和钟荟的名,还有许多其他更擅长辩论的同学愿意上台。 “既然没有把握,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应战?” “因为那样太丢脸……”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后,过了一会才低头承认道,“不,是因为我们太想赢了。” 冯翊又问:“那,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赢?” 看他这样穷追不舍、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令温见宁心中的烦躁更甚,她不知怎么想的,忽地一下站起身来,生气道:“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大可不必这样拐弯抹角!这些没什么好问的!我那里还堆了好多的书要看,还有辩论用的提纲没写完,我这几天甚至没睡着过!你说要见我,我还当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把一切都放下来了,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