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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见宁只见他取出一个用布裹好的瓶子,瓶口被纱布封住,用细绳绑金了。他一解开,只见一点淡黄色的荧光慢悠悠从瓶口飞了出来,紧接着又飞出来十几只细细的会发亮的小虫子。它们先萦绕在两人身边,随后才向着湖心上空飞去。 周应煌看着她渐渐红起来的眼眶问:“阿菅,你一直没回家,是不是迷路了?” 他口中这样说着,脸上还挂着轻松的笑,心里却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他事先和问筠她们几个女孩演练过这个场景,就连这句台词都是经过大家反复斟酌的。尽管女同学们都表示若换了她们,一定会不计前嫌,可周应煌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毕竟阿菅从小就是个很难缠的妹妹,难哄得很。 果然温见宁只是眼圈微红,瞪着眼不说话。 他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下去:“……这些虫子是少了些,可是没办法,它们都快被生物系的人和一些男同学抓得几乎绝迹了,我们在学校附近找了好几个晚上也没抓到几只,最后只好跑到郊外的山里去抓。只剩下这些了,等下次、下次我一定再多抓几只。” 可说完好一会,也不见她再有别的反应。 周应煌既是纳闷,又有些失望地喃喃道:“怎么没用啊……” 这一句话可算捅了马蜂窝,温见宁一听哪里还猜不出这群人在背后嘀咕了什么,气得直接伸手捶他:“你是不是就想让我喊你哥你就满意了,我偏不喊!” 她打人不是女同学们娇嗔时轻轻打两下,真是对他一顿乱打,周应煌挨了两下就没忍住迅速抽身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委屈道:“你小时候毛病就多,怎么现在还学会打人了?” 温见宁气得转身往回走,一边快走一边哭。 周应煌知道自己大约是搞砸了,只好跟在身后赔礼道歉。 他本以为她这下恐怕不会搭理他了,没想到她只走了没几步,又重新回到石边坐下,背对着他,抽抽搭搭地哭了好一会,突然有些委屈地问他:“……虎生哥,你怎么才来找我啊,你都不知道,温家的人总是欺负我……” 周应煌的鼻子也在发酸,却还在笑:“虽然迟了些,可我不还是找到你了吗?” 过了好一会,温见宁才渐渐停下,对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她擦去脸上的眼泪,可仍能看出隐隐泪痕,说话时还不免带了些鼻音:“其实我也没吃什么大的苦头,我运气好,总是能碰到好的人。”或许她受过一些排挤、嘲笑和冷眼相待,但跟虎生曾经的遭遇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周应煌涩声道:“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女孩,肯定更辛苦一些。” 一想到两人好不容易相认,转眼又要分开了,温见宁又险些没忍住眼泪。旁边的人既手足无措,又有些无奈,他小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她居然这样爱哭。 等温见宁平复下心情,两人这才聊起了这些年来的经历。 周应煌讲他在周家的养父母,也讲他是如何决定投身军伍报国的;温见宁讲她跟温家人如何斗智斗勇,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西南来的。 把许多心里话都说出来后,两人之间的隔膜也消失了不少。 他突然想到什么:“之前你送了我词典和钢笔,我还有样礼物要送给你。”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右手伸入口袋,再掏出来时,只见掌心里多出了一把袖珍型的勃朗宁手枪,在湖光月色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令人心悸。 温见宁吓了一跳:“你送这个给我做什么?” 周应煌郑重道:“这是我养父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随身带着,可我马上要去前线了,今天正好把它送给你。阿菅,这世道太乱,你要保护好自己。” 自从今年四月起,日军轰炸日益频繁。后来随着空军的入驻后这种情况得到了短暂的好转,但六七月份开始,上面涂了太阳旗的飞机又卷土重来。 滇缅公路源源不断地往国内输送战略物资,日本人绝不会放任不管,昆明恐怕不会一直安全下去,他即将上前线保家卫国,却无力照顾自己唯一的亲人,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个。 温见宁屏住呼吸,低下头来仔细地看了一会,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过冰冷的枪身,突然展颜笑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问筠的,不会让别的男同学靠近她。” 周应煌有些哭笑不得,本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想了想,也没有否认。 既然提到马上要离开的事,周应煌难免开始替妹妹的未来发愁。 她与温家闹翻,身边没有个正经的长辈照拂,虽然不是诸如堂兄之类乱七八糟的亲戚,可在他看来怎么也不靠谱。他倒是有心想把她托给自己的养父母,可一来阿菅未必情愿,二来这些年他承蒙周家二老的恩惠,才得以有今日,很难再厚着脸皮开口请求更多。 好在阿菅如今还在念书,身边有同学为伴,可将来她总有一日要有自己的归宿。到那时他若是赶不及回来,或是再回不来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周应煌就想了许多,试探着问:“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帮忙一起抓萤火虫的,除了你们宿舍的同学外还有谁?” 温见宁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想知道,只因她心里无比清楚那人是谁。 周应煌最初与她相认时,并没有提起他们幼年时的约定,可能是一时没想起,后来也只怕是经人提醒,才有了今晚这一出。然而她几乎从未跟外人提起过那些陈年旧事,就连齐先生和钟荟也只知道个皮毛,并不清楚个中细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