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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一个收到的是周应煌的回信。 信有两封,一封给阮问筠,另一封才是给她的。 周应煌在信里写,他们自从离开昆明后,到了滇南的一处秘密基地训练,由于训练强度太大,前段日子一直没能抽出空来给她们回信。信里还说,他们跟一群美国的飞行员们共同吃住,待遇很好,让她们在昆明照顾好自己,不必为他的生活担心。 在写了满满两大页自己的近况后,他这才在信的末尾问起了温见宁订婚的事。 大约是怕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周应煌的措辞十分克制。 他只是问她,是否已决定要嫁给那个姓冯的。订婚虽然不代表两人一定会结婚,但他相信以她的性格,肯答应到这种程度,至少已有了托付终身的决心。 温见宁伏在案前,给他回了一封很长的信。从她答应与冯翊订婚以来,她身边的人反应各不相同,但这这还是她头一次这样详尽地跟人说起自己的想法。 虽然他们重逢至今不过才两年的时日,可两人认识的时日并不短。双方的家世人品彼此都已熟悉,余下的顾虑不过是他们的感情深浅程度与对未来的考量。 温见宁不是随便看两本罗曼蒂克小说就会被冲昏头脑的无知少女,她自幼亲历母亲的早逝,也目睹过半山别墅里无数赤裸裸的钱色交易,笔下也写过许多痴男怨女的悲欢离合。对于情爱二字,她向来保持着足够的警惕。这也决定了她恐怕很难像普通女同学那样单纯炽烈地对待自己的恋人,她与冯翊的相处更多是细水长流式的,平淡却足够令人心安。 他们性格投契,虽然所学不同,却总有话可谈;她喜欢冯翊身上平和的气质,敬重他的人品学识,也信任他足够沉稳可靠,能与她风雨同舟、并肩而行。如果说在最初与冯翊定情时,她还没有考虑太多,只是一心一意想回应冯翊对她的情意,然而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早已有种预感,两人迟早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只是她并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然而日军的逼近,空袭的阴影始终不曾散去,留给他们的时间少之又少。她只想抓住当下的分分秒秒,珍重自己所爱的人,尽可能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心里既已有了决断,还为旁人琐事纠结于心,不过是杞人忧天、徒增困扰罢了。 将这封信也寄出后一个礼拜,她和冯翊、钟荟三人一同请假,回了香.港。 三人经过一路风浪颠簸,直至这天中午才抵达港口。 一下了船,温见宁先挽上旁边好友的手臂,笑吟吟对他道:“我们先不急去你家。” 冯翊起初只当是她想先去拜访钟荟的父母,再转头去冯公馆,可等陪她一并去了钟家后才知并非如此。这两个好朋友一到家后跟长辈们打了声招呼,随后就手拉手逛街去了,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钟家的客厅里,他只好一个人应付两位长辈的盘问。 钟父尚且只问他对一些时事的看法,钟母则毫不掩饰对他这个人的探究之心,态度格外热情。尽管对方并没有问出什么让人为难的问题,可还是让冯翊有些本能地紧张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没心没肺的某个人总算回来了。然而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就只见那对好姐妹又急匆匆地撇下他上楼去了。 冯翊哑然失笑,只好再次坐下来应付钟家父母。 这一次他们在楼下等了许久,直至双方都无话可说了,钟母才想起什么,起身道:“这两个丫头今天一回来就古古怪怪的,也不知在楼上做什么,我去看看她们……” 话音未落,楼上两个女孩终于下来了。 冯翊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落在后面的温见宁。 她身上换了件茶红的长袖丝质旗袍,衬得皮肤格外白皙,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从与冯翊确定关系不久后,她就没再剪过短发,近半年的时间过去,早已留成了乌黑的长发,这会被柔顺地绾在脑后,多了份古典而温婉的韵味。 等来到他身前,温见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钟荟说我总是太学生气,让我今日好好打扮了再登门,至少别让你家人觉得我慢待了他们。” 冯翊终于回过神来,笑道:“你肯跟我回去,就已是格外优待了。” 钟家父母看他们两人站在一处,只觉这一对郎才女貌,简直天造地设一般。尽管有些舍不得刚刚回来的温见宁,不过他们还是笑着催促道:“好了,既然人已经打扮好了,我也不留你们两个,还是早些带回家去给家里长辈看看。” 冯翊坦然地拉起她的手,与钟家人道别后,钟家的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地方。 二人下了车,冯翊一手拎着手提箱,一手拉着她站在大门外。 察觉到身边的人正在深呼吸平复心情,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转头温柔道:“你不要怕,我和二叔公通过气了,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温见宁清了清嗓子:“我没有怕,只是有些紧张。” 他没再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越发地紧了。 冯翊抬手按下电铃,在佣人匆匆跑出来打开铁栏门后,和她一起拾阶而上。 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四五十岁穿黑色长袍的中年人,面容沉肃,下颌处的那把短须整齐而漂亮,想来应当是冯翊的父亲;他旁边坐了位面容清癯的老者,须发皆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边的眼镜,手里正握着一卷古书在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