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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见宁听后只能勉强笑笑,可心里究竟什么滋味,也只有她一人清楚。 然而令她没有料到的是,事态很快就加剧到了让她再也无法泰然处之的地步。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突然有同学跑来告知温见宁,说是她们宿舍的张同慧跟别人起了争执。可等她匆匆赶到相应地点时,却发现人已经散了。好在有人告诉她,冯莘、阮问筠她们已跟张同慧一起离开了,她这才转头回了南院女生宿舍。 还没推开宿舍的门,温见宁就听到屋里传来哭泣声。 开门一看,是张同慧正坐在床边抽泣,冯莘她们正在旁边轻声安慰着什么。 见她进来,冯莘才拉她坐下,告诉她有人在背后说张同慧的坏话,不料张同慧恰好路过,当即要跟对方争辩个明白。可惜她性格淳厚,比不上对方牙尖嘴利,被当场气哭了,要不是她们及时赶过去解围,最后只怕非但没能驳倒对方,反而要被倒泼一身脏水。 温见宁听到一半时,张同慧还在哽咽:“我没有挪用大家的钱……我做生意的钱都是辛辛苦苦自己攒下来的,就是借钱,我也是借你们的……我没有偷钱……” 原先她还是个普通的穷学生时,没少四处跑去找兼差、打零工,但凡能干的活,她都做过,许多人都知道她的情况。这次重返学校后,张同慧的一举一动格外引人注目。她休学不过短短一年,再回学校时俨然已成了有钱人,难免引得一些人背地里说起了酸话。 若只停留在说酸话的程度,张同慧或许还能忍气吞声下去。 可不曾想背后的议论却愈演愈烈,到最后也不知从哪传出来的说法,有人怀疑她当初在女生膳团帮忙采购食材时,偷偷吞没了一笔钱款,随后用这笔钱当本金发了家。 其实听到这里,温见宁已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伸手抱住张同慧,有些难过道:“对不起,同慧,是我连累了你。” 温见宁以为只要自己持身正,就不怕别人说她们影子斜,可却没想到会牵连到她身边的人,那些人甚至连只是和她一个宿舍的张同慧都没有被放过。 张同慧渐渐止住了泪,反过来安慰她:“见宁,这不关你的事。” 温见宁拉起她的手,要往门外走:“好了,咱们这就去找那些人把话当面说清楚,总不能让你一直背负着这种名声。” 可张同慧却轻轻挣脱了她的手,低头道:“见宁,没这个必要了。我、我打算退学了……” 看到几个人脸上震惊又慌乱失措的神情,她心里酸楚的同时,又有几份释然。 其实这话她很早就想对朋友们说了,可直至今日,才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当初离开昆明前,张同慧曾天真地想着,只要赚够了钱,她就回来好好读书,把荒废的时日都补回来。可人在外面飘荡了一年,见识长了,心也定不下来了,这次回来再看那些厚厚的书本,她渐有力不从心之感。她本不如见宁她们天资颖悟,如今又落下整整一年的进度,每次在她们谈话时总有种插不进去的茫然感。 最让她惶恐的是,她所学的这些散文诗歌,让她突然看不到未来的出路。 张同慧家境贫寒,对物质生活本没有太高的期待,入学之初只想好好念书,毕业后能找份小学教员之类的工作,能养家糊口、填饱肚子即可。 可昆明的物价仍在一日日地涨,她现在手里的那些钱说不定有朝一日会变成一沓废纸,到那时她又要重新过回手头拮据、四处打零工的日子,一想到每天清晨睁开眼就为钱发愁的那些日子,她只觉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这些流言蜚语,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终于有了借口逃避这些沉重的负担。 张同慧呜咽道:“……见宁,我真后悔当初没能听你们的劝,愣是为了这一点点钱,就把学业给耽搁了……或许我一直穷下去,或许也不会那么怕了……” 温见宁既是心疼,又恨她不争气,一边说一边流泪:“既然后悔,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功课赶不上我们可以拉你一起补,那些人再敢说闲话,我们一起找上门去。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再有一年半载的功夫就可以拿到文凭了,你不能退学……钱的事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可你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可无论她说什么,张同慧仍只是掩面流泪:“……可是我坚持不下去了,再白白浪费时日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想想,我可能是没那个命吧。” 旁边的两人也坐不住了,也纷纷过来劝说张同慧改变主意。 无论众人好说歹说,最终张同慧毅然决然地决定了要退学,并很快办理了手续。 三月里的一天,张同慧离开了学校。 她离开的那日,宿舍仅存的三人去城外为她送行。 温见宁和阮问筠她们事先已说好,在张同慧面前不要悲悲戚戚的,可真到了分手的时刻,三人都说不出什么勉励的话,只觉得鼻子微酸,喉咙里堵得慌。 反而是张同慧笑容灿烂道:“好了,我都要走了,你们就不要哭丧着脸。咱们宿舍六人,如今已去了一半,你们几个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可一定要安安稳稳地毕业。我只能祝你们前程似锦,日后再相见时,可不要忘了我。” 三人连忙只说不会,目送张同慧坐上了晃悠悠的骡车,笑盈盈挥手与她们道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