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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见宁鼻尖微酸:“我们会回去的,以后一起回去。” 可见绣只是无声地笑了笑,她知道的,自己恐怕不能回去了。 她的手渐渐冰冷,无力地靠在温见宁的肩头上,整个人眼神看向半空中,喃喃自语道:“真后悔啊……当年没有跟你一起走……白白蹉跎了这些年……” 温见宁终于泪如雨下:“是我、是我没有带你一起走……” 见绣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了,只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了据:“不怪你。” 没有人应该为谁的选择而负责。 见绣只觉得精神有些恍惚,她微微地喘着气,眼前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当时见宁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几乎把路边的树木折断,雨水在路边汇成河流从她们脚边淌过。头顶上只有小小的一把伞,被两人的双手紧紧握住仍无法挡住风雨,她们的脸上都是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水多一些,还是雨水多一些。 见绣拒绝了,然后她看到见宁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浮现出决绝的神色,头也不回地离开,向着雨夜中唯一亮着的车灯方向跑去,只留她一人站在原地。 她张了张口,鼓起勇气抬手来,试图去抓住远去的温见宁,却抓了个空。 只是在她还没来得及伤感,这场大雨骤然停止,一线天光撕裂了夜幕,逐渐扩散开来,点亮了整片天空。暴雨不见了,阴霾不见了,所有过去的一切都不见了。 见绣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到升入云端。 天空像一汪澄净明透的湖水,玫瑰色的云霞浮在她的身边,而在不远处,橘黄色的太阳正要一点点沉到水面下。就在这黄昏的云影里,她向着日光沉没处,轻轻纵身一跃—— 整个人便永远地陷入了无尽的温暖与光明中。 …… 见宛一路匆匆上了楼,找到那张贺卡后就一路狂奔着回到教堂,却看到见绣倚在温见宁的肩膀上。待来到跟前,才发现见绣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嘴边还隐隐带着笑意,仿佛睡着了。见宛呼吸一窒,握着那张贺卡的手陡然松了开来,飘然落在地上。 那上面写着很短的一句话,“祝我的妹妹见宁,永远光明灿烂。”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九四三年冬,港岛。 转眼的功夫,港岛被日.本人占领了已有两年。战火虽已暂时平息,可街头仍旧不见当年繁华的景象,反而越见破败。凛冽的寒风里,就连店铺的招牌都有些摇摇欲坠。 身穿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在街边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 司机看了他一眼,热情地招呼道:“先生,又碰到您了,快上车吧。” 年轻男子温和地笑了笑,拉开了车门:“麻烦您去一趟郑公馆。”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位先生,听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吧,怎么这两天总去郑公馆拜访,难不成是和赫赫有名的郑家人有什么关系?” 年轻男子察觉出他话中微含的讥讽和敌意,只是笑了笑道:“家里人犯了点小事,想走郑公馆的门路,把人能安安生生带出来。” 他这样一说,司机反而不好说什么了,自从日.本人进驻了港岛,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每天有事无事被日.本兵抓走审讯的人不知多少,进去的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性命不保,也不知这年轻人家里出的什么大事,居然要求到这郑家人的门前。 他虽然瞧不上向日.本人谄媚求荣的软骨头,可也不至于迁怒到普通人身上。这世道太乱,想活下来就已经费尽全力了,更别提什么骨气不骨气的。 车在郑公馆门前停下,年轻男子付了钱跟司机道了谢,提步走向大门。 方才那位司机大约想不到,这名年轻男子其实是郑家少夫人特意交代过的贵客。 他一禀明身份来意,立即就有佣人请他往屋内移步。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没多久,训练有素的佣人就连忙为他端上热茶点心。 楼梯上很快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少妇从楼上走下,一边招呼他,一边开口解释道:“请你不要着急,我已经托人私下里去打听她们姐妹的踪迹了,只怕还要多等些时日才能有线索。其实这两年日.本人也找过她们,只是也没能抓到人,以为她们已经离开了,后来就没了下文。若不是你这趟来,我也以为她们早就跑出去了,可谁能想到呢。” 说到这里,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年轻男子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若只是要等她们的下落,再久我都等得。只是前些日子我突然得了一条线索,自己遍寻不得,所以想请你们也来帮忙。” 他口中这样说着,摊开手掌,只见掌心中放了一枚长长方方的印章。 年轻女人接过来一看,顿时喜出望外:“这是、这是……我那时候不在宿舍里住,虽没亲眼见过,可也听其他人提起过,见宁她是有这样一方印章,是你给刻的,她宝贝得很。” 虽然还没有找到人,但有了这条线索,至少意味着他们看到了些许希望。 陈菡香高兴到一半,笑容突然渐渐退去,又叹口气道:“冯先生,请你也不要怪见宁,想来她最近只怕过得十分不好,才会把这印章都给典当了。听说这印章也不值什么钱,只是连这等旧物都要卖掉,只怕见宁她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